蒼梧郡衙深處,那間被寒氣籠罩的靜室,此刻氣氛凝重得幾乎要滴出水來。
巨大的冰塊散發著刺骨的寒意,將中央那具覆蓋著素白錦緞的棺槨和旁邊床榻上氣息奄奄的葉淩雲緊緊環繞。
東方白端坐床邊,指尖縈繞的溫潤白光如同風中殘燭,明滅不定。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葉淩雲那縷魂火飄搖欲熄,如同斷線的風箏,在無儘的黑暗中越飄越遠,即將徹底消散。
段明月以命換命換來的生機,正在飛速流逝!
“淩雲……”東方白低語,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就在這時,靜室的門被無聲推開。
李晏斯走了進來。
他依舊是一身洗得發白的道袍,須發梳理得一絲不苟,但那雙曾經深邃如淵、洞悉天機的眼眸,此刻卻布滿了蛛網般的血絲,眼神深處沉澱著一種近乎死寂的疲憊與……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段明月的棺槨上,如同被燙到般猛地一縮,隨即又如同磐石般凝固在那裡。
那眼神中翻湧的,是刻骨銘心的痛楚、無儘的眷戀,以及一種深入骨髓的哀傷。
他緩緩走到棺槨旁,伸出枯瘦卻穩定的手,指尖顫抖著,輕輕拂過冰冷的錦緞邊緣,仿佛想最後一次感受她的存在。
“明月……”他喉頭滾動,聲音沙啞得如同砂紙摩擦,“我……來了。來……完成你的心願。”
他猛地轉身,目光投向床榻上的葉淩雲,眼神瞬間變得複雜無比。
那是葉擎蒼的兒子!
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與嫉妒,如同毒蛇般噬咬著他的心臟。
但隨即,段明月臨終前那撕心裂肺的哀求。
“救救淩雲!晏斯哥哥!求求你!”
如同驚雷般在他腦海中炸響!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心緒。
為了明月!為了她最後的心願!他必須救活他!
“東方先生。”李晏斯的聲音恢複了變天君特有的平靜與深邃,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請助我一臂之力。我要……引魂歸位!”
東方白眼中閃過一絲精光,沒有絲毫猶豫,立刻起身讓開位置:“需要我做什麼?”
“護住心脈!穩住冰魄陣!”李晏斯沉聲道,隨即盤膝坐在葉淩雲床前。
他雙手掐訣,口中念念有詞,晦澀古老的咒文如同來自遠古的低吟,在冰冷的靜室中回蕩。
一股無形的、磅礴而玄奧的力量,開始以他為中心緩緩凝聚。他的指尖亮起一點幽藍色的光芒,如同夜空中的寒星,深邃而神秘。
“以吾之血,為引!”李晏斯猛地咬破舌尖,一滴蘊含著精純生命本源的心頭精血,被他逼出,懸浮於指尖,與那幽藍光芒融為一體!
“以吾之魂,為橋!”他低喝一聲,周身氣息驟然變得虛幻縹緲,仿佛整個人的靈魂都離體而出!
一股強大的精神力量,如同無形的橋梁,猛地刺入葉淩雲眉心!
“血脈為憑,魂兮歸來!”
嗡——!
靜室內,寒氣驟然加劇!冰魄陣的光芒大盛!
李晏斯指尖那滴融合了幽藍光芒的精血,化作一道細若遊絲、卻堅韌無比的血色光鏈,瞬間沒入葉淩雲眉心!
與此同時,段明月棺槨之上,一縷極其微弱、幾乎與冰霧融為一體的淡金色光芒,仿佛受到牽引,緩緩升起,如同螢火般,順著那血色光鏈,朝著葉淩雲飄去!
那是段明月殘留的最後一絲血脈印記!
是她以生命為代價,留在葉淩雲體內的“引子”!
李晏斯渾身劇震,臉色瞬間慘白如金紙!
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力正隨著那血色光鏈飛速流逝!
靈魂仿佛被撕裂般劇痛!但他咬緊牙關,眼神堅定如磐石,將所有的精神與力量,都灌注在那道連接著生死的橋梁之上!
無儘的黑暗,冰冷而粘稠,如同深不見底的泥沼。
葉淩雲感覺自己一直在下沉,意識模糊,身體沉重得無法動彈。
死亡的冰冷包裹著他,仿佛要將他徹底吞噬。
就在這時,一點微弱的金光,如同黑夜中的螢火,在他意識深處亮起。
金光漸漸擴散,驅散了部分黑暗,勾勒出一個熟悉而溫暖的身影。
“娘?”葉淩雲模糊的意識中,響起一個顫抖的聲音。
光芒中,段明月的身影清晰起來。
她不再是南詔皇宮中那位威儀的女皇,也不是臨安城那個依偎在葉擎蒼身邊的溫婉女子。
她穿著一身素淨的棉布衣裙,如同在嶺南流民營地施粥時那般樸素,臉上帶著溫柔的笑意,眼神中充滿了無儘的慈愛與……不舍。
“淩雲……我的兒……”段明月的聲音仿佛從遙遠的天際傳來,輕柔得如同歎息。
“娘!”葉淩雲心中湧起巨大的酸楚,他想撲過去,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娘!您在哪裡?您……您怎麼……”
“娘在看著你……”段明月的身影緩緩走近,伸出手,仿佛想撫摸他的臉龐,指尖卻如同幻影般穿過,“淩雲,彆怕……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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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幕幕塵封的記憶,如同潮水般湧入葉淩雲的腦海:
他看到了臨安城那個小小的院落,他剛出生不久,卻發著高燒,昏昏沉沉。
娘親段明月不顧危險,偷偷潛入皇宮投藥,整夜守在他床邊,用冰冷的毛巾為他降溫,哼著南詔古老的童謠……
他看到了嶺南流民營地,總是低著頭默默施粥的“陌生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