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禦金關。
關外,曾經金戈鐵馬、屍橫遍野的戰場,如今已被瘋長的野草覆蓋,一片死寂般的寧靜。
唯有遠處祁連山脈頂端的皚皚白雪,在湛藍的天幕下反射著冰冷的光澤,提醒著人們這裡依舊是殺機四伏的邊陲。
這半年來,關外的金軍異常安靜,仿佛徹底偃旗息鼓,連小股的遊騎騷擾都近乎絕跡。
這種反常的平靜,反而讓關內守軍更加警惕。
嶽飛每日依舊親自巡視防務,檢查火器,操練士卒,不敢有絲毫懈怠。他深知,完顏麟絕非庸碌之輩,這死寂之下,必然醞釀著更大的風暴。
在固守關隘的同時,嶽飛謹記葉淩雲的囑托,將更多精力投入到了關隘之外的廣袤北境。
他派出大量精乾的小隊,深入周邊的村鎮、牧場,甚至與一些飽受金軍劫掠的小部落取得了聯係。
他們不再僅僅是以軍隊的麵貌出現,更像是宣傳隊、工作隊。
他們向窮苦的百姓講述嶺南蒼梧郡正在發生的巨變,講述那個“耕者有其田,工者有其器”的夢想,幫助牧民抵禦小股馬匪,為生病的牧民送去藥材……
漸漸地,“葉家軍”的形象在北境百姓心中悄然改變。
他們不再是遙遠而威嚴的“王師”,而是可以信賴、能夠帶來希望的“自己人”。
半年時間,竟有近萬名深受戰亂之苦、對生活絕望的青壯年,以及部分拖家帶口的流民,自願加入嶽飛的隊伍,使得禦金關的守軍從一萬餘人擴充至兩萬!
同時,也有數千戶百姓,在領取了微薄的路費後,懷著對“桃源”的憧憬,踏上了南遷嶺南的漫漫征程。
嶽飛站在關牆上,望著遠方蒼茫的大地,心中充滿了複雜的情緒。
他為力量的壯大而欣慰,也更深刻地理解了葉淩雲“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的深意。
這支軍隊的根,正在這片苦難深重的土地上,悄然紮得更深。
然而,這一日,關內的平靜被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破。
一隊風塵仆仆、打著大乾朝廷旗號的人馬,抵達了關下。
為首者,是一名麵白無須、神色倨傲的太監。
“聖旨到!禦金關守將嶽飛接旨——!”尖
利的嗓音在關門前回蕩,帶著一種與邊關格格不入的矯揉造作。
嶽飛聞訊,眉頭微蹙。
他對臨安那個朝廷早已失望透頂,尤其是得知趙崢駕崩、趙楷上位背後的陰謀,以及葉家軍在北境被出賣的真相後,更是心寒。
他本欲直接命人將其驅離,但轉念一想,王爺葉淩雲名義上仍是大乾秦王,此刻與朝廷徹底撕破臉皮,恐授人以柄,於大局不利。
他強壓下心中的厭惡,整理了一下甲胄,來到關門前,並未下跪,隻是挺直身軀,沉聲道:“末將嶽飛,在此聽旨。”
那傳旨太監一路舟車勞頓,早已疲憊不堪,見嶽飛竟不行跪拜大禮,臉上頓時閃過一絲慍怒,但抬眼看到周圍葉家軍將士那冰冷的目光和森然的兵器,到嘴邊的嗬斥又硬生生咽了回去,隻得展開明黃色的絹帛,用他那特有的腔調宣讀: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谘爾禦金關守將嶽飛,忠勇可嘉,禦敵於國門之外,屢挫金酋,功在社稷!
朕心甚慰!特冊封爾為‘鎮北侯’,世襲罔替,賜丹書鐵券!
望爾恪儘職守,永鎮北疆,揚我大乾國威!欽此——!”
聖旨內容冠冕堂皇,若是尋常武將,得此封賞,隻怕早已感激涕零。
然而嶽飛聽完,臉上卻無半點喜色,眼神反而更加冰冷。
鎮北侯?永鎮北疆?
這不過是朝廷想用虛名將他束縛在這禦金關,既利用他抵禦金軍,又防備他南下與王爺彙合的伎倆罷了!
他心中唯有秦王葉淩雲,豈會在意這大乾的爵位?
他正要開口回絕,那太監卻似乎早有預料,陰惻惻地上前一步,壓低聲音,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說道:
“嶽將軍……哦不,侯爺,臨安……可是有您的至親在日夜盼著您呢。
侯爺高堂,年事已高,思子心切……陛下仁德,特許侯爺回京受封,亦可……全家團聚,享天倫之樂啊!”
這番話,如同冰水澆頭,瞬間讓嶽飛渾身一僵!
高堂!父母!他已經兩年多未曾歸家,未能儘孝於膝前!
腦海中瞬間浮現出母親燈下縫補的身影,父親倚門期盼的目光……
一股強烈的酸楚與愧疚猛地湧上心頭!
他後背那“精忠報國”的刺字,此刻仿佛灼燒起來!
精忠,是忠於王爺,報國,是保衛這片土地上的百姓!
可孝道……父母之恩,如山似海!
他嶽飛豈是忘恩負義之人?
一邊是禦金關兩萬弟兄的信任,是北境萬千百姓剛剛燃起的希望,是王爺葉淩雲沉甸甸的托付!
另一邊,是生養之恩、年邁雙親的殷切期盼!
忠與孝,如同兩座巨山,狠狠擠壓著他的心臟,讓他幾乎窒息!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他的拳頭死死握緊,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滲出血絲,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
他知道,這是朝廷赤裸裸的威脅!以父母為質,逼他就範!
那太監看著嶽飛劇烈掙紮的表情,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冷笑,不再催促,隻是靜靜地等著。
關牆上的風,吹動著嶽飛的戰袍,卻吹不散他心頭的沉重與悲憤。
與此同時,嶺南蒼梧郡外圍,戰火已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