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城,長樂宮。
盛夏的午後,蟬鳴聒噪,殿內冰鑒散發的絲絲涼意,卻絲毫無法驅散趙如煙心頭驟然湧起的如同臘月寒風般的凜冽。
她纖細的手指死死捏著一封由黑冰台八百裡加急送來的絹帛密報。那雙鳳眸,此刻卻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愕與……被徹底打亂計劃的暴怒!
她原本的謀劃,是讓周金玉這條貪婪的老狗,攜精良火器去嶺南與葉淩雲拚個你死我活。
無論誰勝誰負,都將極大地消耗雙方實力。
葉淩雲勝,則必然元氣大傷。
周金玉勝,則其麾下十萬大軍也必是強弩之末,屆時她再以朝廷之名收拾殘局,坐收漁利。
這場戰爭,在她預想中,至少也應持續一年半載,將葉淩雲牢牢拖在嶺南的泥潭之中,為大乾積蓄力量、消化西方技術贏得寶貴的時間。
然而,手中這封染著汗漬與塵埃的戰報,卻如同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了她的臉上!
上麵的字眼,刺目而荒謬:
“嶺南急報:寧國公周金玉所率十萬平南軍,於蒼梧郡外圍遭葉家軍主力伏擊,全軍潰敗!周金玉本人……陣亡!首級被懸於蒼梧城門!敗軍四散,輜重儘失!葉家軍……已控製嶺南大部!”
“一個月……僅僅一個月?!”
趙如煙的聲音帶著刺骨的寒意與壓抑到極致的狂怒!
她猛地將密報揉成一團,狠狠擲向肅立一旁的李師憲!
“廢物!周金玉這個徹頭徹尾的廢物!十萬大軍!一千門神炮!兩萬支燧發槍!竟然……竟然連一個月都撐不住?!”
李師憲手忙腳亂地接住紙團,匆匆展開一看,饒是他宦海沉浮數十年,見慣風浪,此刻也不禁駭然失色,花白的胡須都微微顫抖起來:
“這……這怎麼可能?周金玉的火器,雖非最新,卻也遠勝葉家軍舊械!
縱使葉淩雲狡詐,焉能敗得如此……如此迅疾徹底?!”
他腦中飛速計算著雙方的實力對比,無論如何推演,都難以得出如此慘敗的結果!
除非……一個更可怕的念頭浮上心頭:“殿下!莫非……莫非葉淩雲手中,還隱藏著更為犀利、我等尚未知曉的……秘密火器?!”
趙如煙胸口劇烈起伏,絕美的容顏因憤怒而微微扭曲。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走到巨大的輿圖前,目光死死釘在嶺南的位置上。
李師憲的猜測,讓她心驚!
葉淩雲的成長速度,一次又一次地超出她的預估!
從蒼梧郡的奇跡建設,到北境禦金關的火器出現,再到如今一個月內摧枯拉朽般殲滅十萬裝備精良的敵軍……
這絕不僅僅是運氣和勇氣所能解釋的!
“秘密火器……或許有。”
趙如煙的聲音恢複了冰冷的平靜,但眼神卻更加深邃銳利,“但更可怕的,恐怕是葉淩雲此人本身!
他練兵、用兵、凝聚人心的手段……
你看他麾下那些將領,嶽飛、陳淩風、熊強……
哪個不是能征善戰、悍不畏死?
再看他的士兵,為何能如此效死命?
周金玉的兵,是為軍餉和威懾而戰。
而葉家軍……恐怕是為所謂的……信念而戰!”
她想起黑冰台搜集到的關於葉淩雲在蒼梧郡推行的那套“為人民服務”、“人人平等”的怪異理念。
最初隻覺可笑,如今看來,卻可能是其軍隊戰鬥力的核心源泉!
一種前所未有的危機感纏繞上她的心頭。
葉淩雲,已然是一個擁有可怕凝聚力、獨特理念和未知技術底牌的……心腹大患!
“李相!”趙如煙猛地轉身,目光如炬。
“傳令下去!工部格物司,所有軍工坊,晝夜不停,加速生產!安娜公主那邊,加派人手,不惜一切代價,儘快獲取更先進的武器圖紙和工匠!我們……沒有時間再慢悠悠地等待了!”
嶺南,蒼梧郡。
勝利的歡呼聲響徹雲霄,鞭炮的硝煙味混雜著夏日的熱風,彌漫在城市的每一個角落。
百姓們湧上街頭,簞食壺漿,歡迎凱旋的將士。
然而,葉淩雲的心情卻異常沉重。
葉淩雲獨自站在議事廳的窗前,背影挺拔卻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疲憊。
他手中沒有捷報,隻有一份墨跡未乾的陣亡將士名錄初稿,厚厚的冊子上,密密麻麻的名字,如同針一般刺著他的眼睛。
三萬一千四百二十七人!
這是這場為期一個月的“速勝”背後,葉家軍付出的慘痛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