嶺南大敗的陰雲尚未在臨安城上空完全散去,長樂宮內,趙如煙卻迎來了一個足以衝淡些許挫敗感的消息。
一名黑冰台密探無聲無息地跪伏在地,低聲稟報:
“啟稟殿下,北境禦金關守將嶽飛……已抵臨安!”
趙如煙正在翻閱工部格物司關於仿製西方“連珠銃”遇到瓶頸的奏報,聞聽此言,執筆的玉手微微一頓。
她抬起眼,鳳眸中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光芒,那光芒中混雜著一絲意料之中的冷意,以及……一絲計謀得逞的銳利。
“哦?他終於……還是來了。”
趙如煙的聲音平淡無波,仿佛在陳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放下朱筆,指尖輕輕敲擊著光滑的紫檀木桌麵,發出規律的輕響。
“比本宮預想的……還要快上幾日。看來,這‘孝’字,果然是他嶽飛的軟肋。”
她揮了揮手,密探悄無聲息地退下。
殿內重歸寂靜,隻有冰鑒融化的水滴聲嗒嗒作響。
趙如煙的目光再次投向嶺南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周金玉的十萬大軍灰飛煙滅,確實打亂了她的部分部署,但若能借此機會,將嶽飛這把鋒利的刀收入囊中,或者……至少讓葉淩雲痛失臂膀,那麼,這筆買賣,未必就虧了!
“葉淩雲……你贏了嶺南一局,但本宮……也要讓你嘗嘗,失去左膀右臂的滋味!”
她低聲自語,眼中寒光閃爍。
臨安城,秦王府。
盛夏的陽光透過繁茂的梧桐枝葉,在久未有人精心打理的石板路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朱漆大門上的銅環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光澤,蒙著一層淡淡的灰塵,無聲地訴說著府邸主人的長久離去。
嶽飛一身半舊的青色布衣,風塵仆仆,背負著那杆用粗布包裹卻難掩其形的霸王槍,靜靜地站立在府門前。
他仰起頭,望著門楣上那禦筆親題的“秦王府”三個鎏金大字,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
這裡,是王爺葉淩雲出生、成長的地方,也是老秦王葉嘯天曾居住過的府邸。
對他而言,此地雖陌生,卻因承載著兩位秦王的印記,而充滿了神聖與向往。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激蕩,伸手握住冰涼的銅環,輕輕叩響了門扉。
“吱呀——”一聲,沉重的府門被拉開一條縫隙,露出一張布滿皺紋、眼神卻依舊銳利的老者的臉。
正是留守王府的老管家,葉安。
葉安打量著門前這個陌生的年輕人,見他衣著樸素,麵容稚嫩卻帶著與年齡不符的沉穩與風霜之色,尤其是身後那被布包裹的長條物事,隱隱透出一股令他心悸的鋒銳之氣。
他皺了皺眉,語氣帶著慣有的警惕:“這位小哥,你找誰?秦王府已久不見客了。”
嶽飛後退半步,躬身行了一個標準的晚輩禮,聲音清朗而恭敬:“晚輩嶽飛,冒昧來訪,特來拜謁王府,瞻仰王爺舊居。”
“嶽飛?”葉安微微一怔,覺得這名字有些耳熟,卻一時想不起在哪裡聽過。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那被粗布包裹的長條物上,一種莫名的熟悉感湧上心頭。
“你身後所負何物?”
嶽飛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緩緩解開了包裹的布結。
當那杆通體黝黑、造型古樸、槍尖閃爍著幽冷寒芒的霸王槍完全顯露出來時,葉安渾濁的老眼驟然瞪大,渾身劇震,仿佛被一道閃電擊中!
“這……這是……霸……霸王槍?!”
葉安的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伸出枯瘦的手指,想要觸摸,卻又不敢,仿佛麵對的是某種聖物!
“老王爺的……神兵!怎……怎會在你手中?!你……你究竟是何人?!”
嶽飛雙手平托霸王槍,神色莊重無比:“晚輩嶽飛,蒙現任秦王葉淩雲殿下不棄,授以此槍,托付北境禦金關重任!
此槍,承載著老王爺‘護國安民’之誌,亦代表著淩雲殿下對晚輩的信任與期許!”
他激動地緊緊抓住嶽飛的手臂,力道之大,讓嶽飛都微微吃驚:“嶽將軍!快!快請進!”
葉安像是重新煥發了生機,佝僂的腰背都挺直了幾分。
他引著嶽飛,穿過重重院落,走過九曲回廊,如同一位最虔誠的導遊,喋喋不休地介紹著:
“嶽將軍您看,這演武場!
小王爺小時候……咳咳,那時候還挺頑皮,不愛讀書,就愛在這裡舞槍弄棒,可沒少挨老王爺的訓斥!”
“這書房!後來小王爺像是開了竅,常常一個人在裡麵讀書到深夜,寫寫畫畫的,也不知在琢磨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
“還有這棵老槐樹!
小王爺最喜歡在樹下乘涼,思考問題……唉,一轉眼,小王爺都去嶺南開創基業了……”
每一處景致,每一件舊物,都承載著葉安對葉淩雲深厚的感情與無儘的思念。
嶽飛靜靜地聽著,腦海中仿佛能勾勒出葉淩雲在臨安時,那個看似紈絝不羈、實則內心隱藏著驚天抱負的年輕世子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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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詩會揚名、智鬥權貴,到毅然離京、南下嶺南,再到北境血戰、蒼梧崛起……
王爺所經曆的磨難與取得的成就,讓嶽飛心中充滿了敬佩與……一絲難以言喻的愧疚。
他撫摸著書房中那張積了薄塵的書案,仿佛能感受到葉淩雲曾在此伏案疾書、籌劃未來的溫度。
王爺對他恩重如山,授以神兵,委以重任,更是將“為人民而戰”的信念深植他心中。
可是如今……他卻要為了父母,不得不踏入這龍潭虎穴般的臨安城,辜負王爺的厚望。
“葉伯,”嶽飛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王爺他……在嶺南,一切都好。
蒼梧郡……已經大變樣了,百姓安居樂業。”
葉安抹著眼淚,連連點頭:“好!好!小王爺過得好,老奴就放心了!
嶽將軍,您是小王爺看重的人!您這次回臨安……”
嶽飛沉默了片刻,眼中閃過一絲痛楚,低聲道:“葉伯,晚輩此行……是為私事。朝廷……召我回來。”
葉安是何等精明之人,立刻從嶽飛的神色和話語中嗅到了不尋常的氣息,臉色頓時一變:“朝廷?他們……他們是不是用您的家人……”
嶽飛沒有否認,隻是沉重地點了點頭。
葉安長歎一聲,拍了拍嶽飛的肩膀,一切儘在不言中。
忠孝難兩全,這千古難題,如今落在了這個年輕將軍的肩上。
幾乎在嶽飛踏入秦王府的同時,遙遠的嶺南蒼梧郡,一封來自北境的八百裡加急軍報,被火速送到了葉淩雲的案頭。
葉淩雲剛剛處理完接收周金玉殘部投降、安撫新附嶺南各州縣的繁重事務,臉上還帶著連日操勞的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