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羅巴,柏林。
平安夜。
鉛灰色的蒼穹低垂,細碎的雪沫如同冰冷的骨灰,無聲地飄落在斷壁殘垣之上。
沒有璀璨的燈火,沒有歡快的頌歌,沒有烤鵝的香氣。
隻有刺骨的寒風,在空蕩的街道上嗚咽,卷起地上的積雪和……未燃儘的紙灰。
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硝煙味、腐屍的惡臭、以及一種名為“絕望”的窒息氣息。
勃蘭登堡門,這座曾經象征普魯士榮耀的凱旋門,如今隻剩下半截殘破的石柱,焦黑的痕跡如同猙獰的傷疤。
門前的廣場上,積雪覆蓋著瓦礫和彈坑,幾株枯死的菩提樹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一群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的市民,沉默地聚集在殘破的勝利女神雕像下。
他們手中沒有蠟燭,沒有聖歌,隻有……一張張慘白的、寫著血紅大字的標語:
“我們要麵包!不要子彈!”
“停止戰爭!還我兒子!”
“尼古拉!格倫維爾!腓特烈!你們……都是凶手!”
沒有呐喊,沒有喧囂。
隻有死一般的寂靜,和……一雙雙空洞麻木、卻燃燒著刻骨仇恨的眼睛!
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婦人,緊緊抱著懷中一個用破布包裹的、早已凍僵的嬰兒,無聲地跪在雪地裡,淚水在布滿溝壑的臉上凍結成冰。
“媽媽……聖誕老人……還會來嗎?”一個蜷縮在母親懷裡、小臉凍得發紫的小女孩,怯生生地問。
母親緊緊摟著女兒,乾裂的嘴唇翕動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她隻能……更用力地抱緊女兒,仿佛要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裡,抵擋這……徹骨的嚴寒與……無邊的絕望!
巴黎,香榭麗舍大街。
曾經流光溢彩的櫥窗,如今隻剩下破碎的玻璃和空蕩的貨架。
路燈昏暗,映照著街道兩旁堆積如山的垃圾和……裹著破毯子、蜷縮在角落瑟瑟發抖的流浪漢。
協和廣場上,那座象征自由與理性的方尖碑,被塗滿了憤怒的標語和汙穢的泥漿。
“打倒戰爭販子!”
“法蘭西……不需要殖民地!需要……麵包!”
“克裡蒙梭!下台!”
憤怒的人群如同潮水般湧向愛麗舍宮!
他們不再是溫順的羔羊,而是被饑餓與仇恨點燃的暴民!
石塊如同雨點般砸向緊閉的宮門!
燃燒瓶劃破夜空!火光衝天!濃煙滾滾!
警察的哨聲、人群的怒吼、玻璃的碎裂聲……交織成一曲……名為“崩潰”的……聖誕悲歌!
倫敦,特拉法加廣場。
納爾遜紀念柱下,不再是悠閒的鴿群和拍照的遊客。
取而代之的,是黑壓壓一片、如同沉默火山般的人群。他們高舉著標語牌,上麵畫著骷髏和交叉的骨頭,寫著觸目驚心的數字:
“陣亡……一百二十萬!”
“傷殘……三百萬!”
“國債……二十億英鎊!”
“失業率……百分之四十!”
“我們……受夠了!”
沒有領袖,沒有口號。
隻有……一片死寂的、壓抑到極致的沉默!
這沉默,比任何呐喊都更令人心悸!
它如同無形的海嘯,衝擊著唐寧街十號那扇緊閉的大門!衝擊著……整個搖搖欲墜的……帝國心臟!
聖彼得堡,冬宮廣場。
鵝毛大雪紛紛揚揚。
沙皇尼古拉二世站在冰冷的陽台上,望著廣場上那片如同黑色潮水般湧動的人群。
沒有“烏拉”的歡呼,隻有……震耳欲聾的怒吼!
“打倒沙皇!”
“結束戰爭!”
“麵包!和平!土地!”
士兵們端著上了刺刀的步槍,在廣場邊緣組成一道單薄而顫抖的人牆。
然而……他們的眼神中,同樣充滿了迷茫與……動搖!
他們……也是……灰色牲口!也是……這場無謂戰爭的……犧牲品!
“陛下!請……回宮吧!危險!”侍衛長聲音顫抖。
尼古拉二世臉色慘白如紙,身體微微顫抖。
他望著腳下那片憤怒的海洋,望著遠處涅瓦河上停泊的、炮口森然的“阿芙樂爾”號巡洋艦,一股冰冷的寒意,如同西伯利亞的寒流,瞬間將他淹沒!
他仿佛看到了……羅曼諾夫王朝……末日的……喪鐘!
聖誕節後第三天。
凡爾賽宮,鏡廳。
昔日金碧輝煌的殿堂,此刻彌漫著濃烈的雪茄煙霧、陳年威士忌的醇香以及一種……劫後餘生的疲憊與虛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