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陰間,魂魄無形無質,行動本應隨心念而動,根本不需要任何輔助工具!一個需要輪椅的鬼魂?這簡直聞所未聞!
少年鬼魂沒有像其他餓鬼一樣去爭搶那微薄的香火。他隻是遠遠地“坐”在那裡,微微低著頭,看著自己那雙同樣半透明、卻呈現出一種怪異扭曲形態的“腿”。那雙腿似乎比上半身更加虛幻,輪廓模糊不清,仿佛隨時會消散。他的一隻手無意識地搭在輪椅冰冷的扶手上,另一隻手則緊緊攥著輪椅的輪子,指節因為用力而顯得更加蒼白透明。他的眼神空洞地投向燃燒的火堆方向,又好像穿透了火焰,投向某個遙不可及的地方,充滿了無助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渴望。
“爹…你看…”
福喜的聲音帶著震驚和疑惑,在腦海中呼喚董盛順。
“看到了…”
董盛順的語氣同樣充滿了不可思議,“坐輪椅的鬼…這…這不合常理啊!除非…”
他似乎想到了什麼,金牙的光芒閃爍不定,“除非他的執念或者死亡的方式,強烈到扭曲了他對自身存在的認知,將生前的殘疾狀態也固化在了魂體上!這…這得是多深的執念或者…多慘烈的死法?”
一股強烈的好奇心和說不清道不明的憐憫,瞬間攫住了董福喜的心。這個少年鬼魂的異常,像磁石一樣吸引著他。
“劉曉,”福喜定了定神,對旁邊一臉茫然的劉曉說,“你在這等我一下,我…我去問問那兩口子需不需要幫忙。”
他找了個借口,然後不由分說地拉著董盛順劉曉隻覺得福喜對著空氣做了個手勢),朝著那個輪椅少年鬼魂的方向走去。
“喂!福喜!你搞什麼鬼?人家正傷心呢…”
劉曉在後麵喊,但福喜已經快步走開了。他撓撓頭,看著福喜走向路燈陰影下那片“空無一物”的地方,隻覺得酒勁上湧,今晚的福喜格外神神叨叨。
福喜和董盛順小心翼翼地繞開那些爭搶香火、散發著惡意的餓鬼。那些餓鬼感受到生人氣息福喜)和地府公職人員的氣息董盛順),本能地瑟縮了一下,讓開一條縫隙,但貪婪的目光依舊死死盯著圈內的火堆。
他們走到輪椅少年鬼魂麵前。離得近了,更能感受到少年身上那股沉重的悲傷和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孤寂。他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對福喜和董盛順的靠近毫無反應。
“小朋友?”
董盛順試探著開口,聲音放得異常柔和,帶著地府引魂訣特有的安撫韻律,“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不去…吃點東西?”他指了指那邊爭搶的餓鬼群。
少年鬼魂似乎被這聲音驚動,緩緩地、極其遲鈍地抬起頭。那是一張清秀卻毫無血色的臉,眼神空洞得像兩口深井,映不出任何光亮。他看著董盛順身上的靛藍壽衣和那對標誌性的大金牙,又看了看旁邊明顯是活人的董福喜,眼中沒有恐懼,隻有一片死寂的茫然。
他沒有回答董盛順的問題,隻是又將目光投向自己那雙模糊扭曲的“腿”,嘴唇微微動了動,發出極其微弱、如同囈語般的聲音,帶著濃重的哭腔:
“腿…我的腿…好疼…動不了…找不到…回不了家…”
聲音斷斷續續,充滿了無助和生理性的痛苦,仿佛那雙腿真的還在承受著巨大的折磨。
福喜的心猛地一揪。這少年,死後竟還在承受著生前的痛苦?而且,他提到了“找不到”?找不到什麼?家?
董盛順眉頭緊鎖,金牙的光芒也變得凝重。他飄近了一些,仔細打量著少年的魂體,尤其是那雙異常模糊的腿。片刻後,他低聲對福喜說:“兒子,不對勁。他的魂體…尤其是腿部區域,能量流失得非常快,而且極其不穩定。這種狀態…不像自然死亡形成的魂魄,倒像是…橫死!而且是肢體遭受了嚴重創傷的橫死!他的執念和痛苦太深,把這種狀態帶到了陰間,並且正在加速消耗他本身就不穩固的魂力!再這樣下去,不用等鬼差來引渡,他可能自己就…魂飛魄散了!”
“魂飛魄散?”福喜一驚,“那怎麼辦?”
“得找到他的執念根源!”董盛順語氣肯定,“要麼幫他找到‘腿’,要麼幫他‘回家’,要麼…至少要知道他是誰,怎麼死的!解開他的心結,才能讓他接受自己已經死亡的事實,魂體穩定下來,等待正常的引渡輪回!否則…”他搖了搖頭,沒再說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就在這時,那邊燒紙的夫婦似乎燒完了最後一張紙錢。男人扶著哭得幾乎虛脫的妻子站起來,用腳胡亂地踢散了那堆灰燼和那個象征性的粉筆圈。火光徹底熄滅,最後一絲香火氣也消散在夜風中。
“嗷——!”
圍在圈外的餓鬼們發出一陣無聲的、充滿失望和暴戾的尖嘯!失去了目標的它們,如同被驚擾的蝗蟲群,開始躁動不安地四散飄蕩。有幾個帶著濃重戾氣的,竟將目光投向了福喜這邊,似乎對這個散發著生人氣息的活體和那個散發著微弱“官方”氣息董盛順的壽衣)的鬼魂產生了興趣,蠢蠢欲動地飄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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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被圍在中間的輪椅少年,似乎被這突然的變故和餓鬼的躁動驚醒。他猛地抬起頭,空洞的眼睛裡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董福喜的身影!當他的目光落在福喜那兩條穿著牛仔褲、完好無損、充滿生命力的腿上時,那雙死寂的眼眸中,驟然爆發出一種令人心悸的、混合著極度渴望、痛苦和絕望的光芒!
“腿!!!”
一聲淒厲到扭曲的尖嘯,並非通過空氣傳播,而是如同鋼針般直接刺入福喜和董盛順的意識深處!
少年鬼魂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他死死盯著福喜的腿,雙手瘋狂地拍打著自己那雙模糊不清、扭曲變形的“腿”,透明的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大顆大顆地從他眼中滾落,卻在下墜的過程中就消散於無形。
“我的腿!把我的腿還給我!!”那意識層麵的尖嘯充滿了無儘的痛苦和瘋狂的執念,“疼!好疼!我要回家!我要我的腿!!”
他猛地一推輪椅的扶手雖然隻是意念驅動),那架半透明的輪椅竟真的載著他,如同離弦之箭般,朝著董福喜直衝過來!速度快得驚人,帶著一股冰冷刺骨的怨氣和絕望的衝撞力!
“小心!”董盛順大驚失色,金牙爆發出刺目的光芒,整個魂體瞬間擋在福喜身前,靛藍色的壽衣無風自動,散發出屬於地府“實習陰差”的微弱威懾力,試圖阻擋那失控的少年鬼魂!
“福喜!!”遠處的劉曉隻看到福喜對著空氣突然臉色大變,身體僵硬,仿佛被什麼東西嚇住了,也驚叫出聲。
十字路口的夜風,驟然變得陰寒刺骨!輕鬆的氛圍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觸即發的危機!輪椅少年那絕望的執念尖嘯,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董福喜淹沒!新的任務,以一種猝不及防、甚至帶著生命威脅的方式,降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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