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晃到了1991年,這幾年是小三子人生中最灰暗的時期。
他相繼經曆了媽媽和爺爺的離去,連青梅竹馬的小秋燕也不告而彆,音訊全無。
一年裡除了半年農忙,剩下的日子他都過得渾渾噩噩。
脾氣越來越差,動不動就跟人動手。
從前那個活潑開朗的小三子仿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個喜怒無常、一點就著的火藥桶。
後來回想起來,有兩件事阻止了他徹底墮落:一是他從不喝酒——要是借酒消愁成了酒鬼,他這輩子就算完了;二是他心底始終保留著那份純真和善良。
雖說常跟人打架,但大多是為打抱不平,看不慣有人受欺負。
不喝酒的小三子有自己的發泄方式——寫東西。
他愛寫些順口溜似的短句,勉強算是詩。
這成了他生活裡唯一的寄托。
有時他寫得近乎偏執,寫了改,改了扔,真正留下來的並不多。
人在情緒低落時,各有各的排解方式。
小三子就用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方式來宣泄內心的苦悶。
他寫的東西總帶著懷念的調子——懷念過去,想念那個青梅竹馬的姑娘。
在他心裡,小秋燕從未真正離開,仿佛就在某個地方,等著他去尋找,隻是暫時找不到回家的路。
那年夏天格外悶熱,正是小秋燕離開的第四個年頭。
每到七八月,小三的心情就格外沉重,總會想起那個大雨傾盆的日子,想起湍急的河水,想起那個讓他揪心的場景。
這天田裡的活告一段落,離拔大草和秋收還有一個月。
小三閒在家裡,又拿出本子寫寫畫畫,心裡說不出的煩躁。
正寫著,虎子帶著對象來了。
虎子、二小、大成子都是同一年輟學在家務農的夥伴。
幾年過去,虎子和大成子都有了對象,二小也處過一個,但人家去外地打工後就分手了。
打那以後,二小整天沒著沒落的,每天都要喝上幾口,借著酒勁找人打架——這幾年的衝突,多半是他酒後挑起的。
虎子一進門就說:“三子,反正閒著也是閒著,開車去河套玩唄?帶著漁網和吃的,玩上一天,又能捉魚又能遊泳。”
小三一想,在哪兒都是消磨時間,便點頭:“行啊,叫上二小和大成子。我把爐子和鍋帶上,撈著魚當場燉了吃。都說河水燉河魚,那叫一個鮮。”
虎子樂了:“那我帶點火腿腸、榨菜,再帶點酒……”
提到酒,小三眼皮一抬:“帶那玩意兒乾啥?二小見了酒就不要命,喝了又該鬨事了。”
虎子一拍腦袋:“也是。那我回去開車,順道叫他們來這兒集合。你趕緊找爐子和鍋,彆寫了!真想當詩人啊?寫這些有啥用?一會兒到了河邊,把你連人帶本子扔河裡,讓你成個落湯詩人!”
小三笑罵:“快滾犢子吧!記得把你那破戰車加滿油,彆又像上次似的,跟後屯的人乾完架往回跑,半路沒油讓人追上,白白挨頓揍。我頭上還有個包沒消呢!”
虎子哈哈大笑,領著對象去開車了。
他說的“戰車”,其實是輛農用三輪車,成了他們幾個專屬的交通工具。
不一會兒,人都到齊了。
小三把爐子和鍋搬上車,看見二小果然揣了瓶白酒,狠狠瞪了虎子一眼。
虎子兩手一攤,表示不關他的事。
六個人擠上車——虎子和他對象、大成子和對象、二小和小三,一路歡歌笑語奔向大河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