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午夜時,三子的二哥也從兩百公裡外的城裡趕了回來——九十年代交通不便,他花大價錢雇了輛轎車,顛簸了四個多小時才到。
三子一見二哥,再也繃不住,拽著二哥的胳膊眼淚直流。
這時燕子從外麵進來,先跟李奶奶和老五哥在西屋說了會兒話,然後把三子兄妹幾個都叫到西屋。
“我和五哥看得都不太清楚,”燕子斟酌著措辭,“這事好壞參半。老爺子要是能熬過今晚,往後還能有好幾年壽數,雖然身子弱些,活到八十應該沒問題。可要是今晚過不去……”
她沒把話說完,但大家都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三子一聽就激動起來,一把拽住燕子的胳膊:“你說,到底咋樣才能讓我爸醒過來?咋的都行!燕子,五哥,你們肯定有辦法!今天李奶奶那樣了你們都救回來了,你們幫幫我,救救我爸!”
他越說越急,拽著燕子就往外走,“燕子,你跟我走!”
燕子被他拽得生疼,連聲道:“三子!你冷靜點!手都被你抓疼了!”
可三子根本聽不進去,硬是把燕子拉到院裡,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朝著南邊的天空重重磕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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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邊磕一邊喊:“我小三子願意給我爸借十年壽!說到做到!求老天爺、求菩薩成全,保佑我們老張家就這一門!”
他磕得極狠,額頭撞在泥地上砰砰作響,轉眼間就磕了上百個。
燕子站在一旁攔也不是,勸也不是,急得直跺腳。
就在這時,屋裡突然傳來喊聲:“張老師醒了!老爺子醒過來了!”
三子的哥哥姐姐們連忙圍到父親床前。
隻見老爺子臉色竟紅潤起來,自己坐起了身,呼吸也平穩了,看著滿屋子的人,有些茫然:“你們咋都來了?我剛才這是咋了?下著下著棋就……哎喲,是不是嚇著大家了?我沒事了,謝謝大夥兒來看我。老李嬸子,連您都驚動了,還有虎子爸、柱子、老五……老大老二都回來了?沒事,爸沒事。三子這孩子,咋把你們都叫回來了?”
大哥二哥見父親精神這麼好,又驚又喜,忙上前陪著說話。
虎子爸悄悄把三子拉到門外,壓低聲音:“三子,你爸這醒得也太突然了……我說句不中聽的,咋像回光返照呢?剛才還吸著氧,這會兒就滿麵紅光的,該準備的東西你真得備著。”
三子卻用力搖頭:“不是回光返照!我爸好了!我借給他十年壽命,肯定是老天爺可憐我,答應了!走,燕子,去你家,我要在老仙麵前再磕一次頭,讓老仙幫我說說話!我不能沒有我爸!”
他說完拉著燕子就往她家跑,催著她趕緊點香。
燕子看著他額頭上已經磕出血印子,心裡一酸,按他說的點上了香。
三子又像在院裡那樣,拚命磕頭許願,直到筋疲力儘才起身。
燕子遞過自己的手絹,三子沒舍得用,用袖子擦了擦額頭的血,卻悄悄把手絹揣進了兜裡。
兩人又匆匆往回趕。其實三子心裡也沒底,也怕真是回光返照。
一到家,就見全家人都在找他——原來父親發現他不在,擔心他衝動惹事。
三子見父親神態自若,還在和哥哥姐姐們說話,心裡稍稍踏實了些,卻總覺得這情形透著說不出的詭異。
父親問他去哪了,哥哥姐姐回來都沒見著他。
燕子剛想說出三子借壽的事,三子急忙使了個眼色——他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尤其是哥哥姐姐。
燕子隻好把話咽了回去。這件事,後來除了燕子和三子,再沒人知道,直到父親去世也成了秘密。
但有一件事確實神奇——老爺子真的多活了整整十年。
世上有些事就是這麼奇怪,你怎麼解釋得清呢?這件事千真萬確。
當時李奶奶年事已高,老五哥又剛為李奶奶過陰,疲憊不堪,這才由燕子來看三子父親的情況。
後來老爺子能挺過來,不知道是三子磕頭借壽感動了上天,還是燕子第一次看病就顯了靈,亦或是他命不該絕。
大家心裡還是沒底。三子的二哥在外麵上學,見識多,連夜找了車,把父親送到五大連池住院,確診是肺心病——和他母親當年的病一樣。
在醫院住了半個月後,父親回家休養,雖然身體虛弱,但慢慢調養著。
後來,他真的多活了整整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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