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冬天,三子的父親毫無征兆地病倒了。
除了遠在遼寧的三姐趕不回來,其他子女都回來了,連後事都準備好了。
不知是老爺子命不該絕,還是三子磕頭借壽起了作用,又或是上天可憐這個多災多難的家——總之,老爺子這次竟緩過來了。
在二哥的建議下,他們送父親進城住院治療了半個月。
三子和二哥全程陪護,二姐則留在家裡照料。
這次住院效果不錯,老爺子恢複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老毛病——當了一輩子老師,吸了半輩子粉筆灰,肺一直不好,得長期服藥控製。
出院那天,大哥找了輛車,三兄弟陪著父親回了家。
離家半個月,屋裡卻被二姐收拾得比往常還乾淨。
坐在熱炕頭上,父親氣色很好。
二姐做了一桌好菜,有趣的是這一家子沒一個人會喝酒,白白浪費了她燉了一上午的大骨頭酸菜——她還特意燒了些紅辣椒提味。
父親氣管不好,吃得慢,也不敢碰辣椒。
三兄弟卻讓二姐在灶坑裡燒了最辣的乾椒,用剪刀剪碎撒進酸菜湯裡,一個個吃得滿麵紅光。
一來醫院夥食實在差,二來父親總算出院了,大家都高興。
父親沒吃多少,二姐把骨頭肉撕成小塊,拌上蒜泥,他吃了半碗飯就放下筷子。
看著三個兒子喝著酸菜湯、滿頭大汗說笑的樣子,老爺子眼裡全是笑意。
二姐對父親說:“爸,老話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您就好好活著。您看多好,兒女成群,都能陪著您養老。”
父親往後靠了靠,二姐趕緊給他墊了個枕頭。
父親忽然說:“等你們吃完,咱爺四個打幾圈麻將吧。”
三子愣住了,兩個哥哥也停下筷子,隨即都笑了。
大哥打趣道:“咱爸這是好了,想贏我們錢呢?”
二哥連忙勸阻:“不行爸,您才剛出院,彆累著。等好些再玩,要不我過年回來陪您玩。”
三子插嘴:“二哥你彆扯了,心情最重要。咱快點吃,吃完陪爸玩幾把,累了就讓二姐換。”
“家裡多少年沒這麼熱鬨了,我跟爸都悶壞了。不過我可提醒你們,誰要是贏了爸的錢,惹他不高興,那可彆怪我翻臉——孝不孝順,就看你們會不會點炮了!”
說說笑笑間,一頓飯就吃完了。
這家人吃飯特彆快——自從三子爺爺去世後,再沒人喝酒,不管菜多豐盛,半小時準吃完。
收拾完桌子,擦乾淨,麻將就擺上了。
這時二哥開口了:“玩之前我說兩句。這次爸生病,我們兄弟幾個一起待了這些天,我才知道三子多不容易。”
“我們結婚的結婚,工作的工作,都走了,把幾個老人都留給家裡最小的三子,是他在替我們大家儘孝。”
“所以我有個想法,今年過年大家都回來,咱們商量一下。我想讓三子和爸跟我去城裡,我和三子一起照顧爸,也給三子找個營生。”
“這小子不是種地的料,在農村乾啥啥不行,說不定進城能換個活法。再說爸年紀大了,城裡醫療條件好,有事能及時送醫院——這次多危險。我也能幫三子分擔分擔,這些年,他太不容易了。爸您覺得呢?這事不急,過年再定。”
大哥一直沒作聲。
三子突然說:“我不去!我自己能照顧爸!你們在外頭好好的就行!”
二哥皺眉:“三子彆犯倔!這些年委屈你了,彆耍小孩子脾氣,從小到大都這麼倔,這次必須聽我的!”
三子看看父親,又看看二哥:“二哥,我不是耍脾氣。第一,你和你對象還沒結婚,我們去了肯定影響你們感情。去了住哪兒?我乾啥?年輕人好說,打工唄,可爸去了人生地不熟,這麼大歲數能不上火?在屯子裡前後院鄰居下個象棋打個麻將多好。還有……我和燕子的事,我要是走了,我們就徹底完了!”
父親忽然開口:“今天先不說這個。老二既然提了,咱先放著,有這麼個說法,研究研究。我和三子考慮考慮,過年再定。”
“不過我倒同意老二的想法。彆擔心我,我當了一輩子老師、校長,也是文化人,跟城裡人沒兩樣。去了跟老頭老太太下棋、打麻將、跳廣場舞,幾天就熟了。就是小三子,你得好好想想以後咋整。反正爸得跟你在一起。得了,不說了,打麻將吧,我玩上麻將下上象棋,什麼病都沒了!開始吧!”
這場二哥發起的家庭會議,還沒等大哥表態就結束了。
其實這個家裡付出最少、得到最多的就是大哥——他接了班,娶了媳婦,分家單過,既沒分擔家裡的債務,也沒儘到照顧父母爺爺的責任,所以很識趣地沒接話。
沒人再提這事,大家開開心心陪老爺子打起麻將。
二姐泡了一大杯茉莉花茶,屋裡歡聲笑語,像過年一樣。
老爺子玩了幾圈就累了,靠在後邊被子上,讓三子和二姐替他打,他在旁邊支招。
不知是大家故意讓著,還是老爺子手氣好,結局可想而知——三歸一。
其實真要論牌技,三個兒子還真不如老爺子。
這是老爺子最開心的一晚,也是三個兒子這輩子唯一一次陪父親打麻將。
快樂就是這麼簡單。
家人團團圓圓,沒病沒災,不管吃什麼喝什麼,這就是最簡單的幸福。
多少年後,再也回不去1996年那個冬天的父子麻將局了。
我們管這個,就叫做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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