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媽媽說了這一番心裡話，三子覺得舒坦了不少。
他起身往路邊走，手裡捏著一遝特意留的黃紙，是準備給虎子家老人燒的。
可剛走出墳地來到路邊，突然又刮起一個小旋風，不大，卻來得猛，直圍著三子打轉，最後竟把他卷在了中間。
三子猛地想起李奶奶說過：旋風是孤魂野鬼，遇上了彆怕，衝它連吐三口口水，它就散了。
情急之下，他趕緊朝旋風“呸！呸！呸！”連吐三口。
還真靈，那小旋風立馬轉向彆處去了。
可風散了，三子卻停不下來，不住地往外吐口水，後來乾脆嘔了起來，早上吃的東西全吐光了，最後連膽汁都嘔了出來。
他渾身發軟，趴在路邊怎麼也起不來。
不知過了多久，虎子開著三輪車回來了。老遠就看見三子癱在路邊，虎子趕緊跳下車衝過去：“這是咋整的？”
他扶起三子連聲問。三子迷迷糊糊，話也說不清，肚子裡早已空蕩蕩的，卻還控製不住地乾嘔。
虎子心裡一沉：這準是上墳碰上啥不乾淨的了！
他也顧不上再去三子家墳地磕頭，趕緊把三子扶上車，調轉車頭就往靠山屯開。
一路上他不停回頭張望，嘴裡念叨著：“三子你挺住啊！馬上就到燕子家了，你可彆嚇我！”
山路上坑坑窪窪，前些天下過雨，更是泥濘難行，車速撐死三十多邁。五裡多地，顛簸了將近半小時才到。
虎子直接把車開到燕子家門口。
如今秋燕看事的本事已超過五哥，再說憑她跟三子的交情，不送這送哪兒？還是虎子會辦事。
兩人一進門，可把燕子家人嚇了一跳：隻見三子滿身塵土，嘴角掛著白沫，眼神發直——昨晚在這吃飯時還好端端的，這是咋了？
秋燕連忙問虎子情況。
虎子歎氣道：“唉，彆提了！我倆剛才不是去上墳嘛，本來約好互相到對方家祖墳燒紙磕頭。可我在我家墳地等了一個多小時也不見他來，實在等不及了開車回去找，結果就看見他倒在路邊，問啥也說不清。我一看沒轍，直接拉你這兒來了，準是衝撞了啥不乾淨的東西。”
燕子聽完，也顧不上像往常那樣懟三子，趕緊淨手點香，閉眼坐在蒲團上默念。
不一會兒她站起身，對三子說：“說說吧，咋回事？”
說來也怪，這時三子竟真的清醒了些，雖然說話還含糊，但總算能開口了。
他強撐著把上墳遇到旋風的經過說了一遍，說完又虛脫地靠在虎子身上直喘氣。
燕子點頭道：“你說的跟我看到的一樣。你今天運氣不好，被一個小鬼纏上了。”
“那是個五六歲就夭折的孩子，早年餓死的，沒進祖墳，逢年過節也沒人給他燒紙，就像人間的小乞丐。他年紀小，總受其他孤魂野鬼欺負，可憐得很。”
“每到過節，他就出來想找點吃的。但他們這樣的野鬼不敢去有主的墳地搶供品，隻能盼著上墳的人往外扔點紙錢或吃的。”
“所以今天這小家夥到處轉悠，正好撞上你了。三子，你記住了，今天有兩個地方做得不對：”
“第一，在自家墳前燒紙時，該先抽幾張紙錢在外麵空地上燒了，這是給孤魂野鬼的買路錢，人人都這麼做的規矩，你咋忘了？”
“第二，那小鬼盯上你帶的槽子糕了——他生前大概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你最先感覺後背發涼，那個小旋風就是他。後來你要去虎子家墳地時，被旋風困住，也是他作祟。”
“奶奶確實教過你見旋風吐三口口水，可得分時候啊！等旋風把你困住再吐，不但沒用，反而把穢氣都帶自己身上了。”
“我剛跟那小鬼談過了，他能力有限，害人不害命，隻要答應他的要求就會放過你。我已經替你應下了。”
“咱們出馬仙跟法師不一樣：法師能收服超度他們；我們隻管看病解事，沒本事收服。”
“我跟他說好了，今晚你去十字路口多燒些紙錢，再專門燒一包槽子糕。你應下這事，馬上就能好。不過這一番折騰，你接下來幾天少不了渾身骨頭疼。”
三子這時已完全清醒，果然覺得渾身哪兒都疼。他答應下來，轉頭眼巴巴地看著虎子：“虎子，我問你個事。”
“說。”
“你說啥叫哥們？啥叫結拜兄弟？兄弟有事是不是得一起扛？現在燕子女俠給我看完病了，剩下的……可就得靠你了。”
虎子笑罵：“得，算我倒黴！皇上您聽著，看奴才安排得可還滿意：”
“第一，拉您去小賣店買燒紙、槽子糕；第二，送您回家，給您和老爺子張羅午飯；第三，得通知二姐一聲，免得她擔心；第四，晚上吃完飯接您去十字路口燒紙；第五，燒完不能直接回家，得帶您去買兩根冰棍壓壓驚；最後，把您老安置上炕，蓋好被子，等您睡著了小的再退下——您看這樣成不？”
三子有氣無力地點頭：“準奏。”
虎子又道：“行，保管給您辦妥！先把費用交了吧？親兄弟明算賬，這一套八十，趕緊的！”
三子直咧嘴：“兄弟，秋後算賬行不？到時候連本帶利一起給！”
“得，那咱先去大成子家小賣店吧？走著，少爺！”
燕子看他倆這番鬨騰，在一旁笑得直不起腰，恍惚間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時光。
在大成子家小賣店，三子買了好幾捆黃紙和金元寶，特意選了兩包槽子糕，還添了些小孩愛吃的零嘴。
當晚虎子準時來接三子，兩人開著那輛老爺車到了十字路口。
這回三子長了記性，先抽出幾張黃紙在旁邊點著，這才開始正式燒紙，一邊燒一邊低聲念叨。
全套程序按燕子交代的做完後，第二天三子果然好了大半，隻是渾身肌肉還酸疼得厲害。
經此一遭，他算是長了教訓——往後每次上墳，都牢牢記住這個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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