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街道,路燈勉強給籠罩城市道路的黑暗撕一條口子,一輛拉拉貨貨運公司的麵包車緩緩停下,從副駕駛走下一個滿臉黑線的年輕男子,背著個塞得滿滿的雙肩背包,他抬頭望向路邊那棟牆皮剝落、透著沉沉暮氣的六層老式居民樓,臉上沒什麼表情,但緊抿的嘴角和微蹙的眉頭泄露出他此刻的心情絕非愉快。
駕駛座上的司機搖下車窗,默默點燃了一根煙,紅色的煙頭在黑暗中明滅,絲毫沒有要幫忙的意思。周末見狀,也不多言,自顧自地繞到車後,費力地拉開了有些變形的後備箱門,裡麵塞著他全部的家當——幾個碩大的編織袋和一個看起來岌岌可危的紙箱。
為了省下幾十塊的搬運費,他之前就沒讓司機搭手。現在看著這一堆東西,他深吸了一口夜裡冰涼的空氣,開始慢吞吞地往外拖拽最重的那個編織袋。
司機大概是被他這磨蹭勁兒搞得有些不耐煩,猛吸了兩口後,將還剩半截的煙蒂扔在地上用腳碾滅,嘟囔著下了車。
“快點兒的,我這還趕下一單呢!”他邊說邊上手,幫周末將剩下的行李三下五除二地卸到了人行道上。
隨即,司機像是怕被什麼纏上似的,迅速鑽回駕駛室,麵包車發出一陣嘶啞的轟鳴,很快便消失在街道儘頭,隻留下周末和那堆散亂的行李,以及更深的寂靜。
周末看著眼前的“小山”,又抬頭望了望那沒有電梯的居民樓黑洞洞的入口,認命般地彎下腰,先將最重的袋子扛上肩頭,一步一步,艱難地向著五樓挪去。
搬到這兒,實屬無奈之舉。
以前的房東突然有一天說要把房子賣掉,就留給他兩天時間搬家。
手上確實沒有什麼餘錢再去找個合適的方式了,他鬼使神差在一個同城論壇看到了一篇帖子。
帖子標題用加粗的紅色字體寫著:
【凶宅出租】
內容極其簡短:
200每月,誠招租戶,水電全免!非誠勿擾!
下麵沒有任何圖片,也沒有具體地址,隻留了一個匿名的虛擬號碼。
200一個月,在這個寸土寸金的城市,連個像樣的儲物間都租不到。水電全免?簡直像是天方夜譚。
凶宅?
周末看著那兩個字,心裡非但沒有泛起多少恐懼,反而升起一種近乎麻木的嘲弄。他從小就主打一個膽大包天,或者說,是對某些事情的感知比常人遲鈍許多。200一個月,還水電全免,位置又好,交通便利……這樣的條件,就算是讓他住進傳說中的墳包旁邊,他大概也會毫不猶豫地點頭。
他更願意相信,這世上比鬼更可怕的,是窮。
此刻,他站在樓下,夜風吹過,帶著一股若有若無的、像是什麼東西腐朽了的涼意,鑽進他的衣領。他收回目光,認命般地彎下腰,先將那個最沉、勒得他肩膀生疼的編織袋猛地扛上肩頭。
樓道裡的聲控燈大概是年久失修,對周末沉重的腳步聲愛搭不理,隻在三樓頑強地閃爍了兩下,便徹底偃旗息鼓,將他徹底拋入粘稠的黑暗裡。周末暗罵一聲,不得不騰出一隻手,摸索著冰冷的、有些剝落的牆壁,借著手機屏幕微弱的光,一步步往上捱。空氣裡彌漫著一股老樓特有的、混合著陳年灰塵、潮濕黴味和某種難以言喻的、類似食物腐敗的淡淡酸氣。
終於蹭到五樓,找到貼著“504”褪色門牌的鐵門。鑰匙插進鎖孔,轉動時發出乾澀刺耳的“哢噠”聲,在寂靜中格外突兀。門軸似乎也缺油,推開時帶著一聲悠長而痛苦的呻吟。
一股更濃重的黴味撲麵而來,還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像是寺廟裡那種陳年香燭的味道。周末摸索著在門邊牆上找到了開關,“啪”一聲輕響,頭頂一盞功率極低的白熾燈泡勉強亮起,昏黃的光線如同垂死者的目光,有氣無力地灑下來,勉強照亮了這個狹小的空間。
一室一廳,格局逼仄。客廳空空蕩蕩,隻有一張積滿灰塵的木製茶幾和一張破舊的塑料凳子。牆壁泛黃,靠近天花板的地方有深色的、不規則的水漬痕跡,像是某種抽象的、不祥的地圖。地麵是老舊的水泥地,不少地方已經起砂。
他放下沉重的編織袋,發出“咚”的一聲悶響,在空屋裡蕩開回音。他走到窗邊,想打開窗戶透透氣,卻發現窗戶的插銷鏽死了,用力掰了幾下紋絲不動。窗玻璃外麵積滿了厚厚的汙垢,隻能隱約看到外麵其他樓房零星的光點,像懸浮在黑暗海洋中微弱的螢火。
算了。周末歎了口氣,轉身開始打量臥室。臥室同樣簡陋,隻有一張光禿禿的木板床,連床墊都沒有。他認命地將裝著被褥的編織袋拖進來,準備打地鋪。
就在他彎腰鋪床的時候,眼角餘光似乎瞥見靠床的牆壁上,在那片昏黃的光線下,有一片顏色略深的汙漬,形狀……有點像一個小小的人形輪廓。他直起身,湊近了些想看個仔細。那汙漬卻又變得模糊不清,仿佛隻是光線開的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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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作用。”周末嘟囔了一句,揉了揉有些發酸的眼睛,繼續手上的動作。
等簡單收拾完,已是深夜。疲憊如同潮水般湧來,他連洗漱都懶得去,直接和衣躺在了剛鋪好的地鋪上。老樓的隔音效果極差,能聽到隔壁隱約傳來的電視聲,樓上似乎還有小孩跑動的腳步聲,但這一切很快都沉寂下去,整個空間陷入一種近乎死寂的安靜。
不知過了多久,周末在半夢半醒間,忽然聽到一陣極其細微的、若有若無的聲音。
像是……指甲輕輕刮過木板的聲音。
嘶啦……嘶啦……
聲音很輕,斷斷續續,仿佛來自床下,又像是來自牆壁內部。
周末的睡意瞬間驅散了大半,心臟微微收緊。他屏住呼吸,凝神細聽。
那刮撓聲停了。
寂靜重新籠罩。
他剛鬆了口氣,準備翻個身。
下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