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中山陵景區裡有條龍脖子路。這條路從太平門開始,地勢險要,三公裡路能繞出七個彎。兩側的法國梧桐枝椏纏在一塊兒,大白天都得開著車燈晚上更顯陰森。
老南京人都知道,這條路以前不叫這名,叫刀槍巷。
太平天國那會兒,太平軍在這兒築了地堡城,湘軍攻了三年才打下來。後來清理戰場,據說抬屍的擔架從早到晚沒斷過,血水順著路往玄武湖淌,當時湖邊的蘆葦都被泡成了暗紅色。
1983年南京市政裝路燈時,電工老李頭跟人打賭,說三天內保準讓這條路亮起來。
結果第一天晚上,剛合閘,老李頭跟前的燈泡地炸了,玻璃碴濺了他一褲腿。
第二天換了新燈泡,半夜巡邏的聯防隊員看見路燈杆上盤著條黑影,像條大蟒蛇,用手電一照,啥都沒有,但那排燈全滅了,燈絲還都斷得整整齊齊。
到了第三天,老李頭蹲在路邊抽煙,看著沒裝燈的路段發愣,算了,這地方不待見亮,從此龍脖子路就沒再裝過路燈。
出租車司機趙師傅跑夜班,最怕的就是接到龍脖子路的活。
2005年秋天一個下雨的夜晚。他在太平門接了個女乘客,說要去中山陵音樂台。
姑娘,這時候去音樂台?早關門了。趙師傅透過後視鏡看了看,女乘客穿著件白旗袍,旗袍下擺沾著泥,頭發濕淋淋地貼在臉上,看著有點冷。
我知道,我就想在門口站會兒。女乘客聲音很輕也很溫柔。
車剛拐進龍脖子路,雨刷器突然卡住了。趙師傅拍了兩下,沒反應,隻能探頭往外看。路中間黑乎乎的,像有堆東西,他踩了腳刹車。
女乘客沒說話,趙師傅打開車門,雨點兒大的,砸在臉上生疼。
車頭前躺著棵斷樹,樹乾上還掛著塊紅布,看著像廟裡求的平安符。他正想繞過去,聽見身後響,回頭一看,女乘客不見了,副駕駛座上留著件白旗袍,旗袍口袋裡露出半截照片,是個穿軍裝的年輕人,胸前掛著1953年的軍功章。
趙師傅嚇得汗毛倒豎,連滾帶爬回車裡。剛發動車子,後視鏡裡突然多出個影子——白旗袍在車後飄著,像有人舉著塊白布在追。他猛踩油門,直到看見中山陵的牌坊,才敢停下車,哆嗦著摸出煙,點燃抽了兩口給自己壓壓驚。
第二天洗車時,工人指著車底驚呼。趙師傅湊過去看,車底盤掛著片布條,正是頭天晚上那女乘客旗袍上的料子。
更邪門的是,那片布用火點不著,扔在水裡也不沉,就那麼像片荷葉一樣在水上飄著。
後來趙師傅才從老同行那聽說。1954年夏天,龍脖子路塌方,挖出一具女屍,穿的就是白旗袍,口袋裡也有張軍人照片。據說那女的當年是等丈夫從朝鮮戰場回來,結果在路口遇上潰堤的洪水,被卷走了。
2001年平安夜,大巴司機老王載著十七個遊客往中山陵趕。過龍脖子路那個最急的u型彎時,他腳剛踩上刹車,還沒使勁,刹車踏板就直接沉到了底。
不好!老王猛打方向盤,可車子像被什麼東西拽著,直愣愣往護欄衝。他眼睜睜看著車頭撞斷三根護欄,往二十米深的溝裡墜,墜落的瞬間,他看見路邊的樹影裡站著好多人,都抬著胳膊,像在往上拉車。
溝底全是碎石和斷樹枝。老王被甩在駕駛座底下,醒來時聽見有人哼歌,是首老調子,洪湖水呀浪呀嘛浪打浪。他摸出手機想求救,屏幕上卻映出個模糊的影子,蹲在車頭前,正用樹枝在泥地上畫圈。
後來救援人員說,現場沒找到哼歌的人,十七個遊客裡,十五個沒撐過來。
清理殘骸時,在車後座底下發現個老式搪瓷缸,上麵印著勞動最光榮,缸子沿缺了個口,跟1958年南京廠裡發的福利缸一模一樣。那年龍脖子路拓寬,確實有個工人掉進溝裡,連人帶缸都沒上來。
2010年,龍脖子路裝了監控。保安隊的小張值夜班時,總愛盯著屏幕,把監控當電視看。
這條路晚上基本沒人走,偶爾有騎電動車的外賣員飛馳而過,車燈在屏幕上拖出條亮線。
那年冬至當天晚上,恰好小張值夜班。小張正啃著包子看監控,屏幕突然閃了下。他湊近看,u型彎處站著個黑影,背對著鏡頭,手裡拖著根鐵鏈子,嘩啦嘩啦響,鐵鏈拖過路麵的聲音,從監控音箱裡傳了出來。
誰啊這是?小張對著對講機喊,沒人應。他調出紅外模式,黑影的輪廓更清楚了,鐵鏈子拖在地上,在鏡頭裡畫出道弧線,最後纏在了路邊的梧桐樹上。
第二天一早,小張帶著兩個同事去u型彎查看。樹底下啥都沒有,隻有塊新翻的泥土,挖開一看,是截生鏽的鐵鏈,鏈環上還沾著點藍色碎布,像早年工人穿的工裝褲布料。
老保安李叔蹲在旁邊抽煙,這地方以前是湘軍的刑場,他吐了個煙圈,聽說有個太平軍小頭領,被鐵鏈鎖在這棵樹上,活活凍死的。他指了指樹乾,你看這疤,像不像鐵鏈勒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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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張湊近看,樹皮上確實有圈凹痕,整整齊齊的,像條嵌在樹裡的鐵環。
現在網上搜龍脖子路,能刷到一堆靈異視頻。
有人拍樹影裡的白影子,有人錄雨夜的哭聲,還有人說聽見了古代的戰鼓聲。但老南京人都知道,好多傳說其實都有來頭。
比如陰兵借道,其實是1998年紫金山搞軍事演習,淩晨三點多,裝甲車開過龍脖子路,履帶碾著碎石的聲音,在空蕩的夜裡傳得老遠。有個晚歸的大學生沒戴眼鏡,遠遠看著車燈連成一串,以為是古代的兵車,嚇得躲在樹後不敢動,後來這事兒就傳成了穿盔甲的士兵列隊走過。
至於白旗袍女鬼,2012年文物局清理玄武湖底淤泥時,還真挖出過件保存完好的白旗袍,口袋裡的照片已經泡爛了,但能看出是穿軍裝的年輕人。檔案裡記載,1954年確實有位等待丈夫歸來的女士在此失蹤,當時的報紙還登過尋人啟事。
現在龍脖子路的u型彎處,裝了個凸麵鏡,鏡麵上總蒙著層灰,擦乾淨沒過半天又臟了。
路過的司機說,有時候能從鏡子裡看見後麵跟著輛沒開燈的車,但回頭看,啥都沒有。
其實那是1987年在這裡出了車禍的一輛貨車。
當年司機為了躲突然衝出來的野豬,猛打方向盤翻進了溝裡,後來每次下雨,那輛車的殘骸在泥裡陷得深一點,鏡麵上的灰就厚一點。
最近這幾年,龍脖子路的樹砍了不少,路燈也裝上了,亮堂堂的。但老出租車司機夜班路過,還是會提前摁兩聲喇叭,不是怕撞著人,是怕驚著啥。就像趙師傅說的,走夜路嘛,客氣點總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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