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宮在北京市中心，南北長九百六十一米，東西寬七百五十三米。四周的紅牆高七點九米。
牆都是用澄泥磚壘的，外層塗的紅色顏料裡摻了豬血、桐油和糯米汁，其中含有四氧化三鐵。
幾百年下來，有不少地方的漆皮掉了，露出青灰色的磚。磚縫裡有碎石子，是不同年代補的，新舊痕跡交雜著，最老的磚上還能看到明代工匠刻的記號。
故宮裡的路大多是青石板鋪的。明代的石板厚五寸，清代的要薄一些。
石板的表麵經過這麼多年，已經磨出細紋路，夜裡有人走過，腳步聲能傳挺遠，據說這也是為了皇帝安全設計的。
1983年，十九歲的河北小夥趙建軍在故宮守衛連當兵。
新兵下連分到這兒，帶他的老兵跟他說了三條規矩：一、夜裡巡邏不能單獨走。二、聽見身後有腳步聲彆回頭。三、遇上穿古裝的“人”就當沒看見。
趙建軍跟那時候的青年一樣，都不信這些，隻信手裡的槍和軍裝。報到那天，他背著綠挎包站在神武門，看紅牆在太陽底下泛著光，心裡想，這就是個皇帝住過的地方，能有啥怪事。
直到那年10月17日晚上，他才明白規矩可都不是白定的。
那天他和班長老王值夜班，從晚上十點到早上六點。從下午，天就陰得厲害，烏雲壓頂，晚上也是沒月亮沒星星的。
後半夜突然下起雨，先是零星幾滴，接著越來越密，打在巡邏的膠鞋上“啪啪”響。緊接著電閃雷鳴，閃電把宮牆照得發白，雷聲在宮裡滾來滾去，震得人耳朵疼。
兩人縮著脖子往巡邏點走，膠鞋踩在積水的石板上，“咯吱”響。
老王當了五年兵，臉上有塊疤，說是以前巡邏被掉下來的牆皮砸的。
“這雷雨天最要當心，聽人說這樣的天牆裡的東西容易出來。”老王的手電光在紅牆上掃，照到一處牆皮剝落的地方，露出裡麵的磚，顏色比彆處深，像浸過血。
趙建軍“嗯”了一聲，心思在手裡的打卡機上。按規定，每小時得在指定地點打卡。
西六宮牆角的打卡點最難找，藏在一棵老柏樹下。那樹是乾隆年間種的，樹乾歪歪扭扭，枝椏伸得亂，被雨水打濕後，影子投在牆上像張網。樹底下有個鐵盒子，就是打卡機，鎖早就鏽了，用根鐵絲纏著。
快淩晨三點時，他倆剛好走到這。一道閃電劈下來，照亮牆根的瞬間，趙建軍看見有個影子貼著牆站著。
不是樹影，是人形，穿長袍，頭發垂到腰際。
他剛要開口，就被老王一把捂住嘴。老王的手心全是汗，步子邁得很急，拉著他就往打卡機那兒走。
“彆回頭，”老王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顫音，“走你的。”
兩人剛挪步，就聽見布料摩擦的“窸窸窣窣”聲，離得很近，像有人穿長袍在走。那聲音跟著他們的腳步，不快不慢，始終在身後三步遠。
趙建軍的後背開始冒冷汗，冷汗混著雨水往下淌，浸濕了軍裝的後背。
他攥緊電筒，光柱隨著走動在紅牆上晃。趙建軍看見自己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影子後麵，還有個更淡的影子貼著牆根在動。
到西六宮牆角，老王哆嗦著掏出打卡片塞進機器，“哢噠”一聲，時間印在卡片上。
這時，一聲極輕的歎息從牆根傳來，像女人的聲音，混著雨聲，帶著股潮濕的土腥味，還有點像爛樹葉的味。
趙建軍忍不住回頭，手電光掃過去。牆根下站著個宮女，穿石青色宮裝，袖口往下滴水，頭發濕淋淋地貼在肩上。
她低著頭，一步一步往西走，腳不沾地，離地麵半尺高，飄過的地方，積水的石板上沒留下一點痕跡。她的手垂在兩邊，手指細長，指甲縫裡像是有泥。
“走！”老王拉著他就跑，兩人幾乎是踉蹌著衝出去，身後的“窸窣”聲追了一陣，才慢慢消失在雷聲裡。
跑到下一個巡邏點，兩人靠在柱子上喘氣，趙建軍的腿還在抖，他剛才看得清楚，那宮女的宮裝下擺，有塊深色的汙漬，像乾涸的血。
第二天雨停了，趙建軍趁著巡邏機會繞到西六宮牆角。
老柏樹下的牆根有片濕痕，不是雨水，像什麼東西滲出來的，顏色比周圍的牆深，呈不規則形狀，有巴掌那麼大。用手一摸，黏糊糊的，有土腥味，還帶點腐爛樹葉的味。
他用樹枝扒開旁邊的磚縫，裡麵有幾根細細的黑褐色線，輕輕一碰就碎了。
趙建軍跟一個同連的老兵說了這事。老兵從床底下翻出個牛皮紙封麵的小本子，邊角磨破了，紙頁發脆。
翻開泛黃的紙頁，是前幾屆老兵記的事，字跡潦草，有些頁還有些水漬。
其中一頁寫著：1976年9月13日，雷雨夜晚巡邏，東牆下見到一個宮女人影，穿著月白宮裝飄著走，仔細看確定沒有腳，宮女人影見到我們後進入牆裡消失了。當時仔細查看牆皮脫落一塊，露出的磚上刻著“萬曆”二字。
日記的下麵還有行小字：第二天查看時，牆根發現血痕，三天後才消失。
“專家說這牆裡的四氧化三鐵，遇著雷電就會像磁帶一樣把當時的場景錄下來”
老兵指著本子說，“以前宮裡出了事，正好趕上雷雨天，就被牆‘記’下來了。以後再遇上一樣的天氣，就跟放電影似的，把影子顯出來。”
老兵還給趙建軍講了個故事，據說光緒年間有個宮女在東牆下上吊，因為偷了太後的珠釵，被活活打死，後來每逢雷雨夜，就有人看見牆根下有個懸著的影子，舌頭伸得老長。
趙建軍1985年退伍，回了河北老家。他再也沒去過故宮，雷雨天他都不敢出門，總覺得能聽見“窸窣”的布料聲，像有人在身後跟著。
有次暴雨打雷，他在院裡收玉米，突然扔下筐往家跑，媳婦問他咋了，他說聽見牆根下有人歎氣，跟故宮裡的聲音一模一樣。
那天後半夜，他家西牆根莫名其妙塌了塊土，露出裡麵的磚，顏色深得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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