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字房的喧囂徹底沉入死寂,比以往任何一個夜晚都要沉重。李莽被影豹帶走時絕望的哭嚎,似乎還黏在潮濕冰冷的空氣裡,揮之不去。油燈昏黃的光暈在牆壁上投下搖曳的、扭曲的影子,如同潛藏的心事。
王鐵柱坐在門檻上,背對著屋內,佝僂著背,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鐵甲蝸牛冰涼的甲殼。這個憨厚的少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背叛的滋味,像鈍刀子割肉。
“行了,柱子,彆跟霜打的茄子似的。”錢多金試圖活躍氣氛,把懷裡的吞吞獸掏出來,放在桌上,“來來來,看看咱的‘移動小金庫’!雖然現在隻能叫‘移動針線包’,但前途是光明的嘛!等胖爺我把它喂大了,咱們以後出門,連褲衩都不用帶,全塞它肚子裡!”
吞吞獸配合地打了個嗝,肚皮上那道細小黑線開合,噗地吐出一小撮剛才吃進去的空冥石碎屑渣渣。
錢多金:“……”
蘇晚晴肩頭的月光狐嫌棄地彆過頭。
林琅沒理會胖子的耍寶,指尖在桌麵上無意識地敲擊著。冷鋒的出現和離開都太過“恰到好處”,像是掐著秒表來看戲。鎮壓騷亂?或許。但更像是一種無聲的警告和展示——我能隨時找到你,也能隨時帶走你身邊的人。
“柱子,”林琅開口,打破沉悶,“礦洞那邊,暫時交給你。日常巡視,做做樣子開采就行,遇到任何可疑的人或事,立刻用這個通知我。”他拋給王鐵柱一枚最簡陋的木質傳訊符,隻能發送簡單的預警信號。
王鐵柱接過符籙,緊緊攥在手心,重重點頭:“林哥你放心!我…我一定看好!”鐵甲蝸牛也慢吞吞地晃了晃觸角。
“晚晴,”林琅看向蘇晚晴,“你的感知最敏銳,留意學院裡的風聲,特彆是關於獸神教和周家的。月光狐的幻術,或許能聽到些不一樣的‘真話’。”
蘇晚晴微微頷首,清冷的眸子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深邃:“明白。”
“胖子,”林琅最後看向錢多金,“收拾一下,把你那些見不得光的‘庫存’清點出來。我們得去趟黑市。”
錢多金小眼睛瞬間亮了,剛才那點小尷尬立刻拋到九霄雲外:“就等您這句話呢林哥!是時候讓那些寶貝重見天日…呃,是換個方式繼續不見天日了!”他興奮地搓著手,開始翻箱倒櫃,從床底拖出一個沾滿泥土的破舊皮袋,裡麵叮當作響,正是之前從學院寶庫非核心區和礦脈裡“順”來的、不便直接出手的礦石和幾株品相古怪的靈草。
“林哥,咱們這點家底,去黑市能換點啥?夠不夠給吞吞整塊大點的空冥石?或者給你那寶貝蟲子買點高級口糧?”錢多金一邊清點,一邊絮叨。
林琅拿起一塊泛著暗沉金屬光澤、卻奇輕無比的礦石掂了掂:“換保命和挖坑的東西。匿蹤符,破禁錐,還有…關於獸神教的情報。”係統麵板上,【世界排斥指數:1.910】的猩紅數字,像催命符一樣懸著。
子時將近,林琅將冷鋒的玉符收入懷中最深處。與影豹的“合作”,是危機,也可能…是機會。
青曜城的地下,並非隻有泥土和岩石。在那些被遺忘的下水道網絡、廢棄礦道、乃至貧民區錯綜複雜的棚戶陰影之下,流淌著另一條見不得光的河流——黑市。
錢多金顯然是這裡的常客。他帶著林琅,在彌漫著腐水、劣質煙草和某種奇異腥臊味的狹窄巷道裡七拐八繞,熟練地避開幾處暗哨和偽裝成垃圾堆的陷阱法陣。
“跟緊了,林哥,這地方規矩多,眼睛更雜。”錢多金壓低聲音,胖臉上沒了平時的嬉笑,多了幾分謹慎。他懷裡,吞吞獸不安地蠕動了一下,似乎對這裡混雜的能量氣息感到不適。
最終,他們停在一扇毫不起眼、仿佛被油煙熏了幾百年的鐵皮門前。門上沒有任何標識,隻掛著一個風乾扭曲的怪異獸爪。
錢多金有節奏地敲了七下門,三長四短。
鐵皮門上拉開一個小窗,一雙渾濁警惕的眼睛掃了出來。
“金胖子?你還沒被做成油渣?”一個沙啞得像破鑼的聲音響起。
“鬼爺您說笑了,我這一身肥膘熬不出二兩油,不值當。”錢多金賠著笑,側身讓出林琅,“帶個新人,有好貨,也想打聽點事兒。”
那雙眼睛在林琅身上停留片刻,重點掃過他腰間看似普通的皮袋和腳邊隱沒在陰影裡的土豆。“規矩懂?”
“懂,懂,魂力感應屏蔽,不動武,錢貨兩清,不問來曆。”錢多金趕緊道。
鐵皮門吱呀一聲打開,一股更濃烈的、混合著藥草、血腥、金屬鏽蝕和某種精神麻痹香料的味道撲麵而來。
門後是一個巨大的、仿佛由無數洞穴和廢棄管道胡亂拚接而成的空間。光線昏暗,隻有零星幾盞散發著幽綠或昏黃光芒的燈籠懸掛著,映照出一個個蜷縮在陰影裡的攤位和形形色色、遮頭掩麵的身影。低語聲、討價還價聲、物品交割的輕微摩擦聲在渾濁的空氣裡嗡嗡作響,形成一種詭異的集市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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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就是“鬼市”,青曜城陰影裡的交易心臟。
林琅魂力感知悄然散開,立刻感到一股無形的壓製力場,讓感知範圍縮小了大半,且變得模糊不清。他不動聲色,緊跟錢多金。
錢多金輕車熟路地找到一個角落的攤位,攤主裹在寬大的黑袍裡,像一尊沉默的石像。攤位上隻零星擺著幾塊色澤暗淡的礦石和幾瓶氣味刺鼻的藥劑。
錢多金蹲下身,看似隨意地拿起一塊礦石掂量,低聲道:“老鬼,有點硬貨,吃不下的話,給指條明路。”
黑袍下伸出一隻枯瘦、布滿詭異青色紋身的手,做了個手勢。
錢多金從皮袋裡摸出一小塊從寶庫弄來的、純度極高的【暗影銅】,飛快塞進那隻手裡。
手縮回黑袍,片刻後,沙啞的聲音傳出:“北七洞,‘瘸腿’巴隆的煉金工坊,收金屬,價格黑,但嘴巴緊。西十三岔口,‘百事通’莫裡斯,賣消息,真假自辨,價錢看人下菜碟。”
“謝了鬼爺。”錢多金又塞過去一小塊礦石當谘詢費,拉著林琅起身。
兩人先去了北七洞。所謂的“煉金工坊”更像是個垃圾堆,各種廢棄的金屬零件、焦黑的坩堝、散發著怪味的瓶罐堆得到處都是。一個裝著一條金屬義肢、滿身油汙的老頭——“瘸腿”巴隆,正用一把嗡嗡作響的符文刻刀在一塊臂甲上雕刻。
錢多金拿出幾塊從礦脈深處挖出的、摻雜著稀有金屬的伴生礦和那塊奇輕的金屬。
巴隆隻是瞥了一眼,渾濁的眼睛亮了半分,伸出三根黑乎乎的手指。
“三枚二階魂晶?你怎麼不去搶!”錢多金差點跳起來。
“愛賣賣,不賣滾。”巴隆聲音嘎吱作響,像生鏽的齒輪。
一番激烈的、唾沫橫飛的討價還價後,最終以五塊礦石換取兩張【初級匿蹤符】效果:微弱扭曲光線和氣息,持續一刻鐘、一根一次性【劣質破禁錐】宣稱能乾擾最低級警戒符文三息、以及五枚一階魂晶。
“黑!真黑!”離開北七洞,錢多金還在肉疼地嘟囔,“那老瘸子,心比他的義肢還硬!”
林琅卻看著那根做工粗糙、能量波動微弱的破禁錐,若有所思。這東西,關鍵時刻或許能創造一絲機會。
接下來是重頭戲——打聽消息。西十三岔口更加偏僻潮濕,隻有一個瘦小乾癟、眼珠滴溜溜亂轉的老頭蹲在那裡,麵前鋪著一塊臟兮兮的布,上麵擺著幾個空空如也的水晶球和幾疊泛黃的紙頁。這就是“百事通”莫裡斯。
“想知道什麼?學院長老昨晚第幾房小妾的門?還是城主夫人養的那隻波斯貓掉了幾根毛?”莫裡斯聲音尖細,帶著一股油滑。
“獸神教。”林琅直接開口,聲音壓得很低。
莫裡斯臉上的嬉笑瞬間收斂,眼珠警惕地掃過四周,壓低聲音:“年輕人,有些名字,在這裡提起來,也是會招禍的。”
錢多金趕緊將剩下的那塊品質最好的暗影銅塞過去。
莫裡斯掂量了一下,迅速收起,聲音更低了:“最近確實有些生麵孔在城裡活動,身上帶著股…野獸的騷味和血腥味。他們好像在找什麼東西,或者…找人。出手闊綽,但脾氣暴躁,前幾天因為口角,在城南貧民區廢了一個傭兵小隊,手法…很殘忍,像是被野獸撕碎的。”
“有什麼特征?或者他們提到過什麼?”林琅追問。
“特征?”莫裡斯眯著眼,“其中一個家夥,喝酒的時候袖子擼起來,胳膊上好像有個古怪的紋身…像是一顆被荊棘纏住的野獸牙齒…對,獸牙!黑的!看著就邪性!”
獸牙圖騰!林琅眼神一凜,這與老鬼之前的警告和蘇晚晴感應到的邪惡氣息吻合!
“他們現在在哪?”
“這我可就不知道了,或許還在城南哪個老鼠洞裡窩著吧?”莫裡斯攤攤手,“消息就值這個價。奉勸一句,年輕人,彆好奇,會死人的。”
得到了關鍵信息,林琅不再多問,轉身離開。錢多金趕緊跟上。
就在他們穿過一條尤其昏暗、堆滿廢棄木箱的岔道時,林琅的腳步微微一頓。魂力感知雖然被壓製,但【世界排斥指數】突然從1.9輕微跳動到了2.0!同時,土豆在陰影裡用爪子極輕地刮了一下他的鞋跟。
有人跟蹤!不止一個!氣息陰冷,帶著淡淡的血腥和騷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