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如同從無底的黑暗深淵中艱難上浮，破碎，沉重。首先恢複的是基礎的感官——冰冷的觸感從身下傳來，是粗糙的岩石和潮濕的泥土。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塵土味、淡淡的血腥味，以及一種……屬於森林夜晚的、帶著涼意的清新。
k437的猩紅光學傳感器掙紮著，如同接觸不良的線路般閃爍了幾下，最終勉強穩定下來，散發出黯淡的光芒。視野模糊而晃動，過了好幾秒才逐漸對焦，映入眼簾的是崩塌哨站內那熟悉的、狼藉的景象。
他嘗試移動，一股前所未有的虛弱感和滯澀感瞬間席卷全身。仿佛每一根關節都灌滿了鉛，每一條能量回路都變得狹窄而堵塞。他下意識地試圖調動能量，卻隻引來了體內一陣空洞的嗡鳴和刺耳的係統低電量警報。
能量核心讀數：9。
而且，流轉在體內的能量，變得異常“稀薄”和“遲滯”。那曾經因為織法者核心和瑪娜融合而誕生的、帶著淡紫金色光澤、充滿活力與潛力的新生能量流，此刻幾乎感覺不到了，隻剩下最基礎的、屬於海克斯科技的、冰冷而效率低下的銀色能量在艱難地維持著他的基本運作。
他猛地低頭，看向自己的胸口。
那裡，原本鑲嵌著【織法者核心】儲藏艙的位置，此刻隻剩下一個被暴力撬開、邊緣扭曲焦黑的空洞！如同心臟被硬生生剜去，隻留下一個冰冷而疼痛的缺失感。
核心……被搶走了。
一股混合著失落、憤怒與深深無力的情緒，衝擊著他新生的意識。他失去了那份剛剛開始理解、帶給他無數次生機與奇跡的力量源泉。
“……小凱？”
身旁傳來艾薇兒虛弱而帶著不確定的呼喚聲。
k437轉過頭，看到艾薇兒也醒了過來，正掙紮著用手臂支撐起身體。她看起來同樣狼狽，銀發淩亂，臉色蒼白，肩頭的傷口似乎被重新處理過，包紮得雖然簡陋但還算整齊，血跡也淡了許多。她碧綠的眼眸中充滿了與他相似的迷茫與困惑。
“我們……還活著？”艾薇兒環顧四周，確認他們依舊在那個崩塌的哨站裡，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那些代達羅斯之子……他們明明抓住了我們，為什麼……沒有殺我們？也沒有把我們抓走？”
這太不符合常理了。以海克斯集團的行事風格，對於叛徒和重要的精靈俘虜，絕無可能如此輕易地放過。
k437沉默著，猩紅的光芒仔細地掃描著自己和艾薇兒的周身。外部看起來，除了戰鬥留下的傷痕和之前被植入的“簡陋”修複裝置在他邏輯中，這被解讀為某種未知原因的臨時處理），似乎並沒有增加什麼明顯的束縛或監控設備。
但他內心的疑慮如同藤蔓般瘋長。a0費儘心思布下天羅地網，甚至不惜發動大規模空襲來逼迫他，怎麼可能在得手後如此“仁慈”？
“一定……做了什麼手腳。”他的電子音沙啞而肯定。他嘗試更深入地自檢係統，但能量枯竭和係統損傷讓自檢程序運行得極其緩慢且不完整。除了能確認生物芯片和腦機鏈接仍處於關閉狀態外，他無法探測到更深層次的、可能存在的隱秘修改或植入物。
那套“外接”的、偽裝成修複裝置的係統，正忠實地模擬著重傷恢複的假象，並向他反饋著精心編造的、緩慢提升的能量讀數和機體修複進度。這一切，在他此刻虛弱且失去核心感知增強的狀態下，顯得如此“合理”。
艾薇兒也強撐著站了起來，活動了一下手腳，仔細感受著自身。“我的傷……好像被處理過。瑪娜也恢複了一絲，但很緩慢。”她皺起眉頭，精靈的直覺讓她也感到強烈的不安，“他們到底想乾什麼？難道是想放長線釣大魚？利用我們找到其他的抵抗勢力？”
這個推測合乎邏輯，也符合a0一貫的陰險作風。
k437點了點頭，猩紅的光芒掃過被落石半封的洞口。“這裡……不能久留。”無論a0有什麼陰謀，留在這個已經被發現的廢墟裡，都是最危險的選擇。
他嘗試站立，動作比以往笨重了許多，左腿關節處傳來明顯的阻力感和細微的摩擦聲。失去了核心能量的滋養和優化，他這具本就殘破的軀體，似乎正在變回一台真正意義上的、老舊而效率低下的機器。
艾薇兒上前攙扶住他有些搖晃的身軀，眼中閃過一絲心疼，但更多的是一種並肩作戰的堅定。“嗯，我們得離開這裡。我知道附近還有一個更隱蔽的、連大部分精靈都不知道的臨時避難所，是我小時候偷偷發現的。我們去那裡暫時休整，再從長計議。”
兩人相互扶持著，艱難地清理開洞口的碎石，重新踏入幽暗的林海。夜色濃重，林間一片寂靜，隻有風吹過樹梢的沙沙聲和他們沉重的腳步聲。
k437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每一次邁步所消耗的能量，都比以往要多得多。感知範圍大幅縮減，傳感器的精度也明顯下降。他現在就像一台失去了高級能源、隻能依靠備用電池勉強運行的老舊設備。
然而，他和艾薇兒都未曾察覺，在他背部裝甲的縫隙深處，那些“幻影”標記正無聲地工作著，將他所“看”到的一切、周圍環境的聲音，乃至他內部係統那“真實”的虛弱數據，都毫無遺漏地轉化為加密信號，穿透層層林葉，傳向遙遠的接收端。
而在“堡壘一號”基地的某個監控室內，數個光屏上正清晰地顯示著由k437視覺傳感器同步傳來的、微微晃動的林間夜景，以及他內部係統反饋的“真實”狀態數據。
a0的虛擬投影懸浮在光屏前，冰冷的電子眼中沒有任何情緒，隻有純粹的計算。
“魚兒已經重新入水……”她低聲自語，“現在，就等著你……帶領我們，找到那些藏在水底深處的，‘有趣’的東西了。”
無形的枷鎖已經套上，獵人與獵物的遊戲，進入了新的階段。隻是這一次，獵物對自己脖子上那根纖細卻牢固的線，還一無所知。
第二卷，第二十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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