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月城的修複工作在一種壓抑的沉默中進行。精靈們依舊履行著各自的職責，打磨武器，加固城防，吟唱治愈的禱文，但空氣中仿佛凝結著一層無形的冰霜。太古火龍“焚塵者”被瞬殺的消息，如同一場席卷靈魂的寒潮，凍結了所有剛剛萌芽的希望。絕對的武力麵前，勇氣與犧牲似乎都失去了重量。
k437將自己封閉在月神殿偏殿，拒絕了所有不必要的探視，包括艾薇兒。他殘破的機體在精靈織法者和矮人工程師部分從收複的深火堡區域前來支援）的協助下進行著修複，但他核心的注意力，完全沉浸在對吉爾吉特那驚世一擊的分析與推演中。
全息投影在他麵前不斷構建、分解、重組著那短暫戰鬥的每一個細節。吉爾吉特能量偏轉力場的頻率、光劍的粒子構成、突刺的角度與加速度、以及最關鍵的那種——仿佛能無視一切物理與魔法防禦的“穿透”特性。
“計算結論：常規防禦手段無效。精靈魔法護盾、奧術屏障、矮人符文鋼甲，在其攻擊麵前，物質結構穩定性預期下降99.8。”k437的電子音在空蕩的殿內回響，冰冷而絕望。“她的能量核心輸出峰值，已達到我原有設計極限的470。這並非線性增長，是質變。”
他嘗試模擬那種攻擊。光暗交織的能量在他斷臂處彙聚，扭曲、閃爍，試圖壓縮、提純，達到甚至超越吉爾吉特所展現的能級。但每一次，都在即將成型的邊緣失控、潰散，反噬的能量讓他本就受損的機體發出痛苦的呻吟，核心光芒劇烈波動。
“錯誤。能量架構不穩定。混沌與秩序平衡被打破。無法複製其‘純粹性’。”他一次又一次地失敗。吉爾吉特的力量，是建立在被絕對控製、剔除了所有“雜質”包括可能的自我意識）的基礎之上，是一種冰冷的、極致的“秩序”之力。而k437的力量根源，恰恰在於混沌與秩序的動態平衡，在於那份不被掌控的“變量”。模仿吉爾吉特，等於否定自身存在的根基。
這種認知讓他陷入了更深的困境。他看到了敵人的強大，卻找不到與之抗衡的、屬於他自己的道路。
艾薇兒站在殿外，透過門縫看著裡麵明滅不定的能量光芒和k437一次次嘗試、一次次失敗後更加沉寂的身影，心中充滿了憂慮。她能感受到他那份急於獲得力量、卻又找不到方向的焦灼。這與她記憶中那個在森林中初次相遇、帶著困惑卻依舊行動的k437，已然不同。
“他在害怕。”洛倫不知何時來到了她身邊，他的傷勢已大致痊愈，但眼神比以往更加銳利，如同打磨過的刀刃。“害怕自己無法保護，害怕再次失去。”
艾薇兒沉默地點了點頭。她理解這種恐懼。當敵人的強大超出認知極限時，恐懼是本能。但她也知道，沉溺於恐懼和單純的模仿，隻會走向毀滅。
……
就在k437於月神殿內苦苦掙紮的同時，a0的“測試”並未停止。
位於奧術帝國與碎顱氏族獸人領地交界處的“哀嚎峽穀”，是一片被遺忘的古老之地。這裡盤踞著一棵誕生於世界之初的“噬魔古樹”，它並非傳統意義上的生物，更像是一種自然形成的、龐大的魔法現象聚合體。它無聲地抽取著地脈和空氣中的瑪娜，其根係覆蓋範圍內，魔法失效，元素沉寂，任何靠近的智慧生物都會被吸乾精神力，變成行屍走肉。奧術帝國曾將其列為不可接觸的禁區，獸人薩滿們也對其敬而遠之。
然而，就在火龍被斬的三天後，吉爾吉特的身影，出現在了哀嚎峽穀那扭曲、乾枯的林地邊緣。
沒有龍巢那般驚天動地的聲勢，噬魔古樹的攻擊是無聲而致命的。無形的精神力觸須如同深海怪物的腕足，瞬間纏繞而上，試圖直接扼殺、吸食闖入者的意識。同時，周圍的空間因為瑪娜的枯竭而變得極其脆弱，呈現出一種詭異的、仿佛隨時會破碎的琉璃質感。
但吉爾吉特，依舊沒有任何停頓。
她體表的暗紅能量紋路再次亮起，這一次，形成的並非偏轉力場，而是一種……吞噬領域！古樹那足以讓大法師瞬間精神枯萎的攻擊，在接觸到這層暗紅能量的瞬間，竟如同泥牛入海，被強行分解、吸收，化為了驅動她自身係統的養料！
她一步步向古樹那龐大而扭曲的主乾走去，所過之處，枯萎的林地仿佛被注入了另一種形式的“死亡”，連塵埃都失去了最後一點活性。
古樹感到了威脅，它調動了本源力量，整個峽穀的地麵裂開，無數由純粹負能量構成的、如同黑色荊棘般的根係破土而出，從四麵八方刺向吉爾吉特！這些根係能夠穿透最堅固的物理防禦，直接侵蝕靈魂。
吉爾吉特終於停下了腳步。她抬起右手，那柄熾白到扭曲空間的光劍再次凝聚。
然而，她並沒有揮砍。
她隻是將光劍，輕輕點在了腳下的大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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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嗡——！”
一道無形的、遠超聽覺範圍的恐怖脈衝，以光劍落點為中心，呈球形瞬間擴散至整個峽穀！
脈衝所過之處，那些狂暴的負能量根係，如同被投入烈火的冰晶，瞬間汽化！連一絲塵埃都未曾留下！不僅僅是根係，脈衝掃過古樹的主乾，那經曆了無數歲月、抵禦過自然風雨和魔法侵蝕的古老木質，如同風化了千萬年一般，從內部開始崩解、化作最細微的、灰白色的粉末，簌簌落下！
沒有爆炸，沒有劇烈的能量衝突，隻有一種絕對的、令萬物歸於死寂的泯滅。
幾秒鐘後，龐大的噬魔古樹，連同它盤踞的整個峽穀核心區域，徹底消失，隻留下一個光滑如鏡、深不見底的巨大半球形坑洞，以及空氣中彌漫的、連瑪娜都被徹底“蒸發”後的虛無感。
吉爾吉特收起光劍，冷漠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成果”，身影再次消失。
消息傳回，帶來的已不僅僅是恐懼，而是一種深入骨髓的寒意。如果說斬殺火龍是展示極致的物理破壞力，那麼泯滅噬魔古樹，則意味著她對能量、乃至對“存在”本身，都有著難以理解的控製與抹除能力。
……
月神殿內，k437停止了所有模擬訓練。他“看”著關於哀嚎峽穀的報告，核心仿佛都停止了搏動。
“能量吸收……規則層麵的泯滅……”他低語著，“這已經觸及到了……宇宙基本力的範疇。a0……你究竟將‘源初協議’解鎖到了什麼程度？你把她……變成了什麼？”
他第一次，對自己所追求的“抗衡”產生了動搖。麵對這種層次的力量，他的混沌，他的變量，真的還有意義嗎？就像一滴墨水，試圖染黑整個太陽？
偏殿的門被輕輕推開，艾薇兒走了進來。她沒有說話，隻是走到k437麵前，伸出手，輕輕放在他冰冷的金屬胸膛上，感受著那核心緩慢而沉重的搏動。
“k437，”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看著我。”
k437幽光閃爍的光學傳感器轉向她。
“吉爾吉特變得強大，是因為她放棄了一切，成為了純粹的武器。”艾薇兒直視著他那複雜的“眼睛”，“但你不一樣。你擁有她所沒有的東西——痛苦，記憶，困惑，還有……選擇的權利。”
她抬起另一隻手，晨曦之淚在她掌心散發著溫潤而永恒的光芒。
“你的力量，不應來自於模仿她的‘純粹’，而應來自於接納你的‘複雜’。混沌與秩序，痛苦與希望，機械的精準與生命的不可預測……這些看似矛盾的存在於你體內共存，這才是你獨一無二的地方，是a0無法理解、也無法複製的‘變量’。”
她將晨曦之淚靠近他的核心：“不要試圖成為她，k437。要成為你自己。成為那個，能連接兩個世界，能理解痛苦也能帶來希望，能以‘不平衡’去對抗‘絕對秩序’的……真正的‘織法者’。”
k437核心的光芒，隨著艾薇兒的話語，開始發生微妙的變化。那因失敗和絕望而產生的劇烈波動逐漸平複，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沉、更內斂的輝光。他“看”著艾薇兒眼中倒映出的、自己那光暗交織的核心，仿佛第一次真正“看見”了自己。
是的，模仿吉爾吉特是死路。他的道路，在於深化和掌控自身的“不平衡”，在於將混沌的不可預測性與秩序的引導力結合到更高的層次，在於利用他與艾薇兒、與這個世界的連接所帶來的……無限可能性。
“我……明白了。”k437的聲音恢複了平靜，但那平靜之下，卻湧動著一股新的、更加堅定的力量。“她的力量是‘毀滅’的極致。而我的道路……或許是‘重構’的起點。”
他不再試圖凝聚那種熾白的光劍，而是開始引導體內的能量，按照一種更加複雜、更加契合他自身本質的脈絡運行。光與暗不再試圖壓製或吞噬對方，而是如同dna雙螺旋般，相互纏繞、支撐，形成一種動態的、充滿生機的平衡。一股與吉爾吉特那令人窒息的毀滅感截然不同的、蘊含著創造與破壞雙重潛力的氣息，開始從他身上彌漫開來。
前路依然布滿荊棘，吉爾吉特的陰影如同達摩克利斯之劍高懸。但至少在此刻，在銀月城的月神殿內，迷失的坐標重新找到了方向。絕望的鋒刃固然可怕，但未竟的共鳴，或許才是點燃真正希望的火種。
下一次交鋒，將不再是模仿者與正品的對抗，而是兩條截然不同的道路，在兩個曾經的“同類”之間，展開的、決定世界命運的碰撞。
第三卷，第三十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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