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苒,轉眼已是陽春三月。金陵城內外,桃紅柳綠,鶯飛草長,一派盎然生機。然而,靖安侯府乃至整個大周朝堂,卻都籠罩在李珩降職罷爵的餘波之中。
李珩那份言辭懇切、引咎自責的奏折,早已通過八百裡加急,飛馳至新京,呈於禦前。皇帝在此之前,已詳閱了楚王李景瑆和金陵知府林如海聯名呈報的奏章,對碧螺山事件的驚險曲折、忠順王李承燁的喪心病狂早已了然於胸。他既驚怒於李承燁的膽大包天、圖謀不軌,更心疼自己那個不能相認的兒子李珩,為救永嘉長公主和貴妃而再次身受重創,幾乎命喪黃泉。
李珩奏折中那句“錦衣衛疏忽,導致貴妃、宸妃和永嘉長公主遇險,臣有不可推卸之責,請陛下治臣之罪,罷錦衣衛指揮使之職”,字字錐心,將責任攬於己身。皇帝本意,念其拚死救下永嘉長公主李明玥,和貴妃裴雪嬈,功勳卓著,足以功過相抵,不予深究,甚至想加以撫慰。
然而,丞相謝明遠一番話卻讓皇帝改變了主意。謝明遠老成謀國,進言道:“陛下,靖安侯忠勇可嘉,其心赤誠。然此次風波,確由錦衣衛疏漏而起,震動朝野。若陛下不稍加懲處,恐難堵悠悠眾口,亦無法以儆效尤。不若暫且準其所請,一來可平朝臣非議,以示朝廷法度森嚴;二來,亦可讓靖安侯卸下千斤重擔,安心靜養,待其傷愈,再行擢用不遲。此乃明降暗保,實為保全良臣之策。”
皇帝深覺有理。權衡之下,一道聖旨自新京發出,瞬間震動天下:
罷黜李珩錦衣衛指揮使之職,降為指揮僉事。降三等靖安侯爵為四等,俸祿、儀仗皆減。留任留都留守大臣,協助楚王李景瑆處置江南軍政事務,參讚金陵舊都防禦。賜皇城行走,護衛宮闈安危,不得有失。
調原指揮同知薑太虛,自新京回金陵署理錦衣衛留都日常事務。升指揮同知尚有道為新任錦衣衛指揮使,總領錦衣衛。
這道旨意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巨石,“靖安侯被降爵罷官”的消息瞬間傳遍大江南北,成為街頭巷議的焦點。有人唏噓一代權臣失勢,有人感歎帝王恩威難測,自然亦有人猜測到這不過是權宜之計。
三月的桃花山,落英繽紛,宛如仙境。卸下錦衣衛指揮使重擔的李珩,遵旨意也順己意,將一切繁雜公務暫拋腦後,搬到了風景如畫的桃花山彆院靜心養傷。遠離了衙門的肅殺和朝堂的紛擾,此地空氣清新,鳥語花香,確是療養佳所。
養傷期間,探望之人絡繹不絕,桃花山彆院一時門庭若市。
賈母憂心忡忡,親自引著迎春、探春、惜春三春姐妹,以及剛被史家接回去沒幾日,就又被接回來的活潑少女史湘雲,還有李紈、王熙鳳、尤氏並兒媳許靜姝等人,多次往返於靖安侯府與桃花山之間。王熙鳳雖嘴上不饒人,但每次來都帶著精心搜羅的補品,眼神深處難掩關切。
薛姨媽更是心疼女婿,乾脆帶著丫鬟仆婦,直接在桃花山彆院住了下來,每日必要親自到李珩榻前瞧上一瞧,噓寒問暖,事無巨細都要過問。
秦業雖已隨駕前往新京,其子秦鐘感念姐夫恩情,也時常抽空上山探視。
林如海作為金陵知府,於公於私都責無旁貸,公務之餘也常來與李珩敘話,談論些江南風物與朝局見解。
永嘉長公主李明玥感念李珩再次救命之恩,更是放下長公主的尊貴架子,親自登門探視了兩次。第二次探視時,她甚至以“靜養”為由,在彆院住了一晚。最令人側目的是,期間她屏退所有隨從和侍奉的丫鬟,聲稱有“機密要事”需與靖安侯單獨商談,兩人在書房內閉門獨處了整整一個漫長的午後。直到暮色四合,晚膳時分,書房門才被推開,李明玥麵色如常地走了出來,隻是發髻似乎重新梳理過,更顯一絲慵懶。而李珩……則靠在軟榻上,閉目養神,頸側似有一抹不易察覺的微紅。
宸妃慕容芷也感念李珩在碧螺山的援手之恩,特意帶著精心準備的禮物,由賈元春陪同著,輕車簡從登門拜訪致謝。
淑妃蘇晚晴和麗妃蕭琳琅則聯袂而來,笑語晏晏,為略顯沉寂的彆院增添了幾分鮮活色彩。
桃花山處處花香,山下的工坊區更是人來人往,一片繁忙景象。楚青慈、董芸娘等幾位得力助手,整日為工坊的運轉、新品的研發、貨物的調度而奔波忙碌,裙擺都沾著染料和木屑,腳不沾地。
遠在京城的墨羽也傳來好消息:香山彆院已落成,氣派不凡;配套的工坊也已建造齊備,規模宏大;眼下正在緊鑼密鼓地招募工匠和安置流民,為日後的大規模生產做準備。
而“失蹤”許久的古麗婭,終究按捺不住對自家爺的深深牽掛,竟也悄然潛回金陵,風塵仆仆地出現在桃花山彆院。她依舊是一身異域風情濃鬱的裝扮,隻是眉宇間多了幾分旅途的疲憊和對李珩傷勢的心疼。
李珩在桃花山的日子,由秦可卿、薛寶釵、林黛玉等人輪流精心照料,警幻仙子更是以“雙修療傷”常伴左右。賞花、品茗、聽曲、偶爾與來訪的親友閒談,倒也過得舒心愜意,傷勢在紅鸞的妙手和眾人的關懷下,日漸好轉。
隻是,唯一縈繞在李珩心頭揮之不去的陰霾,便是那如同人間蒸發般的忠順王李承燁。柳含香、梅清璿等人撒下的天羅地網,至今未能捕捉到其絲毫蹤跡。
這個巨大的隱患,如同懸在春日暖陽下的一柄利劍,讓這份暫時的寧靜,也蒙上了一層難以言喻的憂慮。李珩時常會望著窗外絢爛的桃花,眼神深邃,手指無意識地輕輕叩擊著椅背。
時光如白駒過隙,轉眼已至榴花似火的五月。桃花山彆院中,春光更盛,灼灼其華的桃花雖已凋零大半,但新葉繁茂,綠意盎然,更有各色薔薇、月季次第開放,點綴其間,香氣馥鬱。李珩的傷勢在紅鸞的精心調理和桃花山清淨環境的滋養下,已然大好。胸前和後背那兩道險些要了他性命的傷口,雖未完全平複,留下猙獰的疤痕,但內裡已然愈合,不再輕易崩裂疼痛。最讓他欣喜的是,左臂的夾板終於在數日前拆除,雖還不能提重物,但已能活動自如,施展一些簡單的動作。久違的力量感正一點點回歸這具飽經創傷的身體。
就在這養傷的平靜日子裡,朝廷的旨意也如約而至。新京的聖旨明確下達:定於七月初八,七夕佳節之後,由錦衣衛指揮僉事李珩率部,護衛貴妃裴雪嬈等、以及滯留金陵的眾多勳臣貴戚家眷,啟程北上,遷往新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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