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珩垂眸，瞥了一眼那張散發著卑微與求饒紙。甚至懶得彎腰去接，隻隨意地伸出一根手指，將文書夾了過來。他的目光掠過紙上賈璉那醜陋的字跡，眼中是毫不掩飾的輕蔑與厭惡。
然而，下一刻，李珩的舉動卻讓所有人驚愕不已。他並未將文書收起，反而手腕一轉，將那張決定平兒命運的紙，直接遞到了依舊被驚鴻牽著的、茫然無措的平兒眼前！
“拿著。”李珩的聲音依舊冰冷，卻在這一刻帶上了一種奇異的、近乎冷酷的“恩典”。
平兒呆住了，難以置信地看著那張薄薄的紙——對她而言，那是她為奴為婢的枷鎖，此刻卻被遞到了她自己手中？她顫抖著，不敢去接。
李珩的耐心似乎有限，眉頭微蹙：“拿著！”
一旁的驚鴻輕輕捏了捏她的手，低聲道：“爺讓拿著，還不快接著？”
平兒這才如夢初醒，下意識地伸出冰涼的手，接過了那張輕飄飄卻又重逾千斤的文書。紙張的邊緣刺痛了她的掌心。
李珩見她接過，這才收回目光，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的視線再次掃過麵色灰敗的賈母，掃過驚魂未定的尤氏，最後定格在強撐著站立、卻如同風中殘燭般搖搖欲墜的鳳姐兒身上。
“你的身契文書，你自己收著。”李珩的聲音清晰地回蕩在大廳，帶著一種主宰命運的冷漠，“若不願進我的侯府，隻管自己離去便是。”
此言一出，滿堂皆驚！自己收著？自己可以離去？這……這簡直是聞所未聞！平兒更是徹底懵了，攥著那張紙，大腦一片空白，巨大的衝擊讓她失去了思考能力。
“嗬，”李珩發出一聲冰冷的嗤笑，目光如電，掃視全場，帶著睥睨一切的森然煞氣，“本侯……向來恩怨分明，天性睚眥必報！今日之事，樁樁件件，皆是你賈家咎由自取！”
他向前踏出一步，無形的氣勢如同山嶽壓下：“這事兒，就算鬨到金鑾殿上，萬歲爺麵前，我也占著理兒！”
他猛地一甩袖袍，獵獵作響，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不容置喙的決絕，如同最後的判決轟然落下！
“今日！不把尤氏和鳳姐姐抵給我……”他目光如刀，最後釘死在苦苦支撐的賈母身上：“必定不能善了！”
“太爺啊……賈門列祖列宗啊……！”賈母最後一絲強撐的力氣終於被徹底擊垮。李珩這最後通牒般的宣告，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她癱跪在地上，僅存的體麵蕩然無存，隻剩下一個被家族敗落和子孫孽債壓垮的老嫗，發出了撕心裂肺、絕望至極的嚎啕。那哭聲再也不是國公夫人的哀泣，而是一種瀕臨崩潰的嘶喊，充滿了無儘的屈辱和深重的自責：“是我無能啊……沒能管好這些不孝的子孫……讓他們做出這等辱沒門楣、有辱祖宗的孽障事來……我愧對太爺的臨終托付……愧對賈家列祖列宗啊……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
這悲號如同喪鐘，瞬間擊穿了在場所有賈府女眷的心防。一直躲在角落、早已嚇得魂不附體的林黛玉，以及聞訊匆匆趕來、正好目睹了這驚天動地一幕的迎春、探春、惜春三姐妹，再也忍不住心中翻湧的恐懼、悲涼、與對老祖宗的心疼。她們如同歸巢的乳燕般，哭著撲上前去，緊緊地抱住了地上那哭得渾身顫抖、仿佛隨時要散架的賈母。
“外祖母！”
“老太太！”
“老祖宗……！”
女孩們嬌嫩的哭泣聲與賈母淒厲的哀嚎交織在一起，回蕩在這座曾經象征著無上榮光的榮禧堂裡。那些曾經錦衣玉食、金尊玉貴的公子小姐們，此刻都麵如土色，如同末日降臨，惶惶不可終日。華麗的廳堂，在暮色四合中，隻剩下這令人心膽俱裂的哭聲，和籠罩在所有人心頭。
賈母的哭聲淒愴而絕望，在彌漫著血腥氣與肅殺之氣的庭院中回蕩，字字泣血：“子孫不孝……老婆子愧對太爺……愧對列祖列宗啊……”這哭聲如同重錘，狠狠砸在賈赦、賈政的心上。
賈赦、賈政聞言，嚇得魂飛魄散，慌忙“噗通”一聲齊齊跪倒在賈母麵前，額頭觸地，咚咚作響。“母親息怒！都是兒子不孝！萬死的罪過啊！”賈政更是涕淚橫流，聲音哽咽破碎，“兒子……兒子沒能教好這幾個不成器的孽障！有辱門楣，連累祖宗蒙羞，更讓母親偌大年紀還要為這等醃臢事操心勞力，兒子……罪該萬死！萬死難贖其罪！”他伏在地上，肩膀劇烈地聳動著，巨大的羞愧與恐懼幾乎將他淹沒。
李珩冷眼看著賈家這一片狼藉與悲聲，胸中怒意雖未全消，但見賈母那白發蒼蒼、悲痛欲絕的模樣，終究是生出了一絲不忍。他終究無法繼續對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步步緊逼。更重要的是，黛玉和寶釵那一對小人兒，此刻實在哭的讓他心焦。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怒火，大步上前，親自彎腰，伸出有力的手臂，穩穩地將癱軟在地的賈母攙扶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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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君，還是起來吧，地上涼。”李珩的聲音依舊帶著冷意，但動作卻透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強硬攙扶。
然而，這並非和解的信號。扶起賈母後，李珩猛地回身，目光如電般掃過瑟縮的賈赦，隨即大步走向正堂緊閉的朱漆大門。隻聽“哐當”一聲巨響，他竟將那沉重的門栓生生抽了出來！在眾人驚駭的目光中，李珩手臂一揮，那根足有小兒臂粗的硬木門栓“咚”地一聲，被狠狠摜在了賈赦麵前的地上，激起一片微塵。
“斷他一臂，削他兩指，本官……可以不去告禦狀！”李珩聲音如同淬了寒毒，讓人忍不住顫抖。
賈赦被這聲響驚得渾身一哆嗦，抬頭對上李珩那雙毫無溫度、隻有冰冷催促的眼眸，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這是要他親手“管教”兒子，給侯爺一個“交代”！
賈赦哪裡還敢猶豫？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彆說是斷他一臂，隻要是能讓賈家不被牽連，其實該說隻要不牽連他丟官甚至丟命，萬不得已，就算真要拿賈璉的命去換，他也不會猶豫。
賈赦幾乎是撲過去抓起那沉重的門栓，如同被厲鬼附身般，帶著滿腔的恐懼與遷怒，對著蜷縮在地的賈璉劈頭蓋臉地就砸了下去！
“孽畜！我打死你這個禍害！打死你這個丟儘賈家臉麵的下流種子！若不是你，賈家何至於此？老太太又何至於此？畜牲……。”賈赦一邊打一邊嘶聲咒罵，下手狠辣無情。那門栓沉重，砸在賈璉身上發出沉悶可怕的響聲。賈璉本就受了驚嚇和數次毆打，哪裡還經得起他這等毒打？頓時發出殺豬般的慘嚎，滿地翻滾，鮮血瞬間從他額角、嘴角迸濺出來，染紅了衣襟和地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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