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震霆接過名單，隻掃了一眼，臉色驟然一變，猛地抬頭看向李珩，失聲道：“侯爺……不，安……”他一時竟不知該如何稱呼。
李珩擺了擺手，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陸大人，我在諸公跟前，就是個晚輩後生，此處沒有外人，稱我李珩即可。誠如您所料，擒賊，必先擒王！”
他的手指點向名單上那些打了勾的名字，眼神銳利如刀：“這幾個，是必死之人，也是實力最雄厚、對朝廷陽奉陰違最甚的節度使。他們名字下麵的那一串，同樣罪無可恕，非死不可！皆是他們的心腹死黨，或是在軍中掌握實權、足以對朝廷構成威脅的將領。更重要的是——這些人，個個都身犯死罪，鐵證如山！”
李珩的聲音陡然轉冷，帶著一股肅殺之氣：“隻要將這些首惡與核心黨羽，以雷霆手段鏟除，其餘觀望的節度使，便會因恐懼而屈服！到時，再由朝廷出麵，恩威並施，收回軍權與治權，方能事半功倍！亂世用重典，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手段！”
禦書房內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唯有李珩清冷而堅定的聲音，仿佛還在梁柱間回蕩。
每一位在場的重臣都感到一股寒意從脊背升起。他們看著眼前這個年輕得過分的身影，其手段之狠辣，布局之周密，心思之深沉，以及對時局精準冷酷的判斷，都遠遠超出了他們的預料。
這已不僅僅是一場賑災平叛的討論，更是一場關乎國運、涉及整個帝國權力結構重塑的巨大風暴！而掀起這場風暴的中心，正是這位看似慵懶散漫，實則手握利刃、殺伐決斷的安國公！
禦書房內，空氣仿佛凝固了。皇帝的問題，敲打在每一位重臣的心上，也落在了李珩的肩頭。
麵對皇帝那句關於節度使可能負隅頑抗的擔憂，李珩的神色沒有絲毫動搖，反而愈發顯得堅毅。他挺直脊背，目光坦然地迎向皇帝審視的眼神，聲音沉穩而清晰：
“陛下，臣並非能掐會算的神仙，做不到算無遺策，更不敢誇口保證萬無一失，絕無任何風險。”
他先坦然承認了計劃的潛在不確定性，但隨即話鋒一轉，語氣變得無比凝重：“然，臣已竭儘所能，布下重重防範！陛下，諸公，請睜眼看看如今之大周！內外交困，藩鎮割據，國庫空虛，流民百萬，北虜南窺……實已危如累卵，如同一間四處漏風的破屋，再也經不起空耗與拖延！”
他的聲音逐漸拔高，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所謂不破不立，大亂方能大治！如今局勢，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既然橫豎都已深陷危局，與其坐等局勢糜爛至不可收拾，不如趁眼下尚有一搏之力，毅然行那壯士斷腕之舉，大膽變革，奮力一搏！興許，真能為我大周搏出一線生機，重煥中興氣象！”
他目光灼灼，掃過在場每一位重臣，最終定格在皇帝身上，擲地有聲地道出了他最核心的信念：“臣始終以為，當下最重要的，絕非一味畏懼強藩，而是抓住民心！民心所向，便是滔滔大勢，無可阻擋！隻要億萬黎民之心向著朝廷，相信朝廷能帶給他們活路和希望，那我大周便能擁有無窮之力，足以碾碎一切阻礙！這才是真正的無敵之師！”
談到具體的節度使，他的語氣恢複了冷靜與精準：“至於那些節度使，臣並非盲目動手。這份名單，”他指了指陸震霆手中的那張紙，“是臣與麾下幕僚，根據大量密報，對每一位節度使的性格、實力、人際關係、過往劣跡乃至其麾下主要將領的傾向，進行逐一剖析、反複推演後製定的。”
他的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名單上每一個名字，皆該殺該抓，皆有其取罪之由，取死之道！絕非濫殺。隻要以雷霆萬鈞之勢，將名單上的首惡與核心黨羽迅速鏟除，再輔以臣早已部署的疑兵之計、離間之謀，以及大軍壓境的威懾……”
他微微停頓，語氣中充滿了強大的自信，一字一句道：“臣敢斷定——此事，定可成功！大周自此，將徹底擺脫諸侯掣肘之痛，政令出於中樞，暢通於天下！”
這一番話，有理有據，有對風險的清醒認知，更有對大局的深刻把握和破釜沉舟的勇氣。它不僅僅是一個計劃，更是一份宣言，宣告著一個舊時代的結束，和一個中央集權新時代的可能開啟。
禦書房內再次陷入沉寂，但這一次的沉寂中，卻湧動著不同的情緒——有震撼，有憂慮，但更多的，是一種被點燃的希望和決意。
此時的房間內，落針可聞。皇帝的目光緩緩掃過在場的每一位重臣，他們的臉上寫著憂慮、掙紮，但更多的是一種被逼到絕境後的決然。
工部尚書程墨深吸一口氣，仿佛用儘了全身力氣，猛地站起身，走到禦案前，撩袍跪倒在地，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卻異常堅定：“陛下！臣……以為，李珩所言，雖看似激進冒險，卻句句在理，直指我朝積弊核心！臣……願與李珩同進退！若此謀致禍，致使天下動蕩，臣甘願與李珩一同……人頭落地，以謝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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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番話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巨石。緊接著，身上傷勢未愈的右將軍裴雲烈竟也強撐著站起身，不顧牽動傷口的劇痛，重重跪倒，聲音因痛楚而有些發顫，卻帶著軍人的鏗鏘：“陛下！末將這條命是李珩從鬼門關拉回來的！末將也願以性命擔保，與安國公同擔一切後果！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刑部尚書韓昭老淚縱橫，他仿佛看到了王朝暮氣沉沉下的最後一絲曙光，亦跟著跪倒在地，聲音哽咽卻無比清晰：“陛下！臣……韓昭，願押上全家老小性命！陪安國公賭這一把！陛下……安國公說的沒錯！我大周……實在耗不起了！再不斷腕求生，唯有死路一條啊！”
戶部尚書沈硯，這位素來掌管錢糧、深知國庫空虛之苦的老臣，緩緩站起身。他沒有立刻跪下，而是走到李珩麵前，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充滿了複雜的情緒，有驚歎，有欣慰，更有一種看到後繼有人的釋然：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好！好啊！老夫從你小子身上，竟看到了幾分年輕時的影子！”他長歎一聲，轉向禦座，撩起官袍，毅然跪倒：
“陛下，老臣老了，行將朽木矣！陛下您……也不複當年了！是時候，該讓他們這些年輕人去挑大梁了！年輕人有闖勁，有膽魄！臣回想我這一生，恰是在年輕時，才做成一番大事！那時的我……無畏！敢做！如今不行嘍，前怕狼，後怕虎，反倒沒了心勁兒，老臣……今日也豁出去了，願賭上我沈家九族性命！陪這小子一同瘋一回！”
“陛下！臣附議！願與安國公，同生共死！”兵部尚書陸震霆不再猶豫，跪倒在地。
“陛下！臣等，附議！”吏部尚書林修、禮部尚書慕容德，乃至一直沉思的丞相謝明遠，最終也都齊齊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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