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駕駛出巍峨的東城門,將那座壓抑、遍布錦衣衛眼線的巨大囚籠甩在身後,皇帝李承昊一直緊繃的神經,終於稍稍鬆弛。他靠在顛簸的禦車內,長長地籲出了一口積鬱在胸中的濁氣,仿佛一條離了淺灘的困龍,重新嗅到了自由與掌控的氣息。
城外的空氣似乎都清新了許多,視野開闊,遠山如黛。李承昊的思路,也隨著“脫困”而變得異常清晰、活躍起來。他在心中飛速地盤算著,勾勒著一幅看似絕地翻盤的藍圖:
“出了京城便好!隻要朕能順利進入京營大寨,與傅聰、馬叔河統領的左右兩營四萬大軍彙合,朕便擁有了跟李珩對抗的實力!李珩就算此刻回京,麵對朕親自坐鎮的大軍,他又豈敢明目張膽地揮師向朕動手?那是弑君!是謀逆!天下會共擊之!”
“朕是天子之尊,隻要停駐於軍營之中,穩坐中軍帳!立刻派人持朕密旨,催促王子騰儘快收攏遼東潰兵,火速前來護駕!朕乃九五之尊,禦駕在此,那些之前因李珩新政而被廢黜、心懷怨望的節度使、總督們,聞訊豈能不星夜來投?這是他們重新獲取權力和聖眷的唯一機會!”
想到這裡,李承昊的嘴角甚至不由自主地勾起了一抹得意的弧度。他仿佛已經看到各方勢力彙聚於他龍旗之下的盛況。
“朕禦駕親征,臨危不懼,巡視軍營,激勵將士!此舉不僅能向天下臣民展現朕的英勇與擔當,更能極大地收攏民心、軍心!待朕整合了王子騰的邊軍、各路前來勤王的兵馬,再加上京營本部,手握十數萬大軍,何愁不能重整旗鼓,堂堂正正地揮師返京,製衡甚至清算李珩那個狼子野心之徒?!’
“隻要王子騰等人能聚攏兵馬!隻要朕再下詔,寬宥之前那些被李珩打壓的節度使,許以高官厚祿,號召天下勳貴忠臣效命!他李珩縱然掌控了錦衣衛,手下有那十餘萬討逆大軍又如何?他敢公然扯起反旗,與朕這個名正言順的天子、與天下勤王之師開戰嗎?哈哈哈……他不敢!他背負不起這千秋罵名!朕,依舊是大周天命所歸的皇帝!”
美好的幻想如同醇酒,讓李承昊有些醺醺然,暫時麻痹了內心深處那一絲若有若無的不安。他掀開車簾,看著外麵快速後退的田野和遠處隱約可見的軍營輪廓,心中充滿了重新掌控命運的豪情。
“加快速度!儘快抵達大營!”他對著車外的葉文鸞吩咐道,語氣中帶著一絲迫不及待。
葉文鸞連忙應諾,催促著隊伍加速前行。
然而,隨著距離軍營越來越近,李承昊敏銳地察覺到一絲異樣。太安靜了。按照常理,天子禦駕臨近軍營,營中應該早有斥候通報,轅門之外應有將領率隊出迎,旌旗招展,鼓號齊鳴才對。可此刻,遠處那座龐大的軍營,卻靜悄悄的,轅門緊閉,哨樓上的旗幟也無精打采地垂著,仿佛一座空營。
“怎麼回事?”李承昊的心猛地一沉,那股被刻意壓下的不安感再次湧上心頭,“葉文鸞!派人前去叫門!通報朕駕到!”
“是!陛下!”葉文鸞也感到不對勁,連忙派出一小隊騎兵,快馬加鞭衝向軍營轅門。
那隊騎兵在轅門外高聲呼喊,然而營寨之內依舊一片死寂,隻有風吹過旗杆發出的嗚嗚聲回應著他們。過了好一會兒,轅門才緩緩打開一道縫隙,一名身著低級軍官服色的人探出頭來,遠遠地朝著禦駕的方向行了禮,卻並未有大隊人馬出來迎接。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側後方傳來!隻見一名渾身浴血、盔歪甲斜的騎兵,拚儘最後力氣衝到了禦駕之前,滾鞍落馬,哭嚎著稟報:
“陛下!陛下!不好了!傅聰、馬叔河兩位將軍……他們……他們出城紮營後,被金國軍隊突襲!兩位將軍的首級……被金人割了去!如今京營兩軍,皆由軍中副將掌控。”
“什麼?”李承昊如遭五雷轟頂,眼前一黑,差點從龍輦上栽下去!他一把抓住車窗,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這怎麼可能?如今兩營領兵副將是何人?”野望雖強,現實太殘酷!
“回陛下,如今掌控左大營的是六品都尉裴度;右大營是蘇士彰!”探馬忙回稟。
“還……還好!裴家和蘇家的人還不至於……”。皇帝李承昊長籲一口氣,心安了不少。
“陛下,如今……如今左右兩營……掛起的……是安國公的旗號!”探馬小心翼翼的道。
“什麼?”皇帝猛然一驚,急令駐駕!兩營如今公然掛起李珩旗號,明顯這兩軍已投效了李珩。這還不是最讓他擔心的,更讓他驚懼氣惱的是,蘇家蘇幕遮和裴家……如今也倒向了李珩?他這個皇帝……如今眾叛親離到這等地步了?
仿佛是為了回答他的問題,軍營方向,原本緊閉的轅門突然洞開!然而,從裡麵湧出來的,並非他期盼的京營將士,而是一隊隊黑衣黑甲、殺氣騰騰的騎兵!為首一將,麵覆黑鐵麵具,手持長刀,看那裝束,正是錦衣衛中最為神秘的影衛。
“轉道!速速轉道去馮紫英軍營!快!”皇帝驚恐的急呼。他心裡實在害怕,如果此時進了軍營,會不會就此無法脫身。
禦車急轉,葉文鸞立馬橫槍,心裡失望不已,堂堂皇都,竟然這樣膽小?若進軍營之前,派人曉喻全軍知道,就算陛下進了軍營又有何妨?那裴度和蘇士彰真敢謀逆弑君?他們活夠了不成?
禦駕轉道,京營軍馬倒是不曾派人追趕,自然也不曾派人來迎駕。但,車駕轉道不久,皇帝再次下令:“轉駕南下,直驅範陽!”
“陛下……若就此離去,隻怕於陛下威嚴有損……”。葉文鸞趕緊勸阻,他實在沒想到,皇帝竟然會直接南下,遠離京城!明明安國公什麼都沒說,錦衣衛也不曾攔阻過絲毫,明明都是陛下自己‘惹是生非’,怎的反倒是自己先怕的要命了?如今連京城都不敢回了麼?
“住口!如今李珩狼子野心,路人皆知!朕豈能再自投囚籠?隻有遠離京城,號令天下各州府,起兵勤王,問罪李珩,才是朕眼下最該做的!”
“陛下……”。
“無需多言,朕意已決!來人!去尋王子騰,傳朕旨意,令他迅速收攏軍馬,回師京城!朕……加封他為……五軍都督府左都督,總領天下兵事!”李承昊咬著牙沉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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