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189年漢前少帝四年農曆正月初一
凜冬的酷寒,在歲末年初之際達到了頂峰。狄道城內外,銀裝素裹,積雪皚皚,屋簷下懸掛著長長的冰棱,在稀薄的冬日陽光下閃爍著刺目的寒光。朔風依舊凜冽,但相較於前些日子的狂暴,似乎也因年節的到來而稍稍收斂了幾分鋒芒。空氣中彌漫著一種不同於往常的氣息,那是柴火燃燒特有的煙火氣、祭祀用的香燭味,以及儘管微弱卻切實存在的、屬於節日的期盼與肅穆。連續數年的豐稔,尤其是剛剛過去的、在戰火洗禮後仍能獲得空前豐收的一年,使得北地郡的這個新年,承載了遠超以往的安穩與希望。儘管邊關的威脅依舊如懸頂之劍,儘管與朔方的齟齬尚未消弭,但此刻,在這辭舊迎新的時刻,軍民們更願意暫時放下憂慮,沉浸在難得的安寧與對未來的祈福之中。對於靖王李淩而言,新年不僅意味著時間的更迭,更是一個極其重要的儀式節點——祭祀祖先。這不僅是維係家族血脈認同、凝聚人心的重要典禮,更是向治下臣民展示李氏家族傳承有序、根基深厚的絕佳時機。尤其在今年,嫡子李玄業已年屆九歲虛歲),心智漸開,正是引導其正式參與家族重大儀式,感受責任,強化其繼承人身份認同的關鍵時刻。因此,李淩決定,今年的歲末祭祖,不僅要辦得格外隆重,更要讓李玄業在其中扮演更重要的角色,使其深刻理解“家”與“國”、“祖”與“業”之間不可分割的聯係。
正月初一,元日。天色未明,狄道城內已是人影攢動。依照禮製,郡府早已頒下告示,今日免除一切非緊急公務,與民同樂。家家戶戶清掃門庭,更換桃符,準備簡單的祭品,祈求新的一年風調雨順,家人平安。孩童們穿著難得的新衣,在雪地裡嬉戲,笑聲為嚴寒的冬日增添了幾分暖意。城中的主要街道上,官府組織了舞龍、儺戲等表演,引來陣陣喝彩。然而,整個狄道城最為莊嚴肅穆的地方,莫過於城北新近擴建完成的靖王府宗廟。這座廟宇雖不及長安劉氏宗廟那般宏偉,但在北地已屬最高規製,青磚灰瓦,飛簷鬥拱,顯得古樸而莊嚴。廟前廣場開闊,漢白玉鋪地,雖被積雪覆蓋,卻早已被打掃得乾乾淨淨。
辰時初刻,靖王府中門大開。李淩身著莊重的玄色王服,頭戴九旒冕冠,神色肅穆,緩步而出。其身後,正妻靖安公主劉玥盛裝華服,雍容典雅。再之後,便是今日格外引人注目的嫡子李玄業。年僅九歲的他,穿著一身特製的縮小版爵服,小臉緊繃,眼神中既有緊張,更有一種被委以重任的鄭重。妾室蕭姝、韓萱、呂貞及各房子弟、有頭有臉的宗族長老、郡府核心僚屬如周勃、公孫闕、高順等,皆按品級著禮服,緊隨其後。隊伍浩浩蕩蕩,寂靜無聲,唯有靴履踏在雪地上發出的“咯吱”聲,以及儀仗隊伍中旌旗在風中獵獵作響的聲音,更添肅殺莊嚴之氣。
隊伍抵達宗廟前,鐘磬齊鳴。李淩率眾在廟門外整冠肅立,靜候吉時。李玄業緊緊跟在父親身後,小手微微攥著衣角,努力模仿著父親的沉穩姿態。他偷偷抬眼望去,隻見宗廟大門洞開,裡麵燭火通明,香煙繚繞,供奉著李氏列祖列宗的牌位,最上方正是追尊的昭武始祖之位。一種前所未有的沉重感,壓在了他幼小的心頭。
吉時到,讚禮官高唱:“吉時已至,啟戶——迎神——”
沉重的廟門被緩緩推開,李淩深吸一口氣,率先邁步,踏入廟內。劉玥、李玄業及眾人依次魚貫而入。廟內,燭光搖曳,映照著牌位上鎏金的字跡,氣氛凝重得幾乎令人窒息。
祭祀儀式依古禮進行,極其繁瑣而嚴謹。迎神、奠帛、初獻、亞獻、終獻、飲福受胙、送神、望瘞……每一個環節都有嚴格的規製和祝禱詞。李淩作為家主,主祭全程,動作一絲不苟,神情莊重虔誠。在“初獻”環節,他親自將最珍貴的祭品——太牢牛、羊、豬三牲俱全)獻於始祖牌位前,然後跪拜誦讀祭文。祭文由長史周勃精心撰寫,回顧了李氏家族源流,頌揚先祖功德,稟報了去歲北地郡在李淩治理下取得的文治武功擊退匈奴、連年豐稔、安撫羌胡等),並祈求祖先保佑來年風調雨順、家國安康。
【係統提示:宿主通過莊嚴的宗廟祭祀儀式,強化家族內部凝聚力與身份認同,並向外界展示統治的合法性與延續性,同時將繼承人正式引入家族權力核心儀式,展現出對傳統禮製與家族傳承的高度重視…宿主狀態:於重要時間節點通過儀式鞏固權威,深化代際傳承,統治根基更顯厚重與正統…】
最為關鍵的環節出現在“亞獻”。按照禮製,此環節通常由家族中的重要成員或繼承人完成。往年,此職多由宗族長老代行。但今年,李淩在完成初獻後,並未示意長老上前,而是將目光轉向了身後的李玄業。
“業兒,”李淩的聲音在寂靜的廟堂中格外清晰,“上前,行亞獻之禮。”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此言一出,廟內眾人雖表麵不動聲色,但內心皆是一震。這意味著,靖王正式在如此莊重的場合,明確了世子的地位!周勃、公孫闕等人眼中露出欣慰與期待之色。劉玥看著兒子,目光中充滿鼓勵。
李玄業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狂跳的心,在讚禮官的引導下,邁著儘可能穩健的步伐,走到父親身側。一名侍從將盛有酒醴的玉爵遞到他手中。酒杯有些沉,他雙手捧住,走到祭案前,依照事先反複演練的禮儀,躬身,奠酒,再拜。動作雖略顯稚嫩,但一氣嗬成,未有差錯。
“維,昭武李氏嗣孫玄業,謹以清酌庶羞,敢昭告於列祖列宗……”他清晰而認真地誦讀著簡短的亞獻祝文,聲音雖帶著童音,卻異常堅定。這一刻,他仿佛不再是那個在父親書房裡聽課的孩童,而是真正開始承擔起家族未來的繼承人。
李淩看著兒子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柔和與期許。
整個祭祀過程持續了近一個時辰。當最後一道程序“望瘞”將祭品埋入土中)完成,鐘磬再次鳴響,宣告禮成。眾人依次退出宗廟,雖然疲憊,但臉上都帶著完成一件大事後的肅穆與釋然。
祭祀結束後,按照慣例,李淩在王府設宴,款待宗族長老和郡府重臣,共慶新年。宴席上,氣氛輕鬆了許多。李玄業坐在母親下首,經曆了上午莊嚴的儀式,他顯得比平日更加沉靜,小口吃著東西,聽著長輩們談論政務、邊事,偶爾父親問起,也能得體地回答幾句,展現出良好的教養。
酒過三巡,公孫闕借敬酒之機,低聲向李淩稟報了一條剛收到的消息:“王爺,邊境斥候密報,朔方王勇部,近日似有異動,其巡邏騎兵的活動範圍,較前些時日有所擴大,且頻頻靠近我邊境線,似在偵察什麼。另,河西方麵,休屠部使者私下透露,其部與渾邪部之間,因草場劃分,似有小的摩擦。”
李淩聞言,舉杯的手微微一頓,麵色不變,低聲道:“知道了。新年之際,蟲達和王勇也不讓人安生。加派偵騎,嚴密監視,但切勿主動挑釁。河西之事,靜觀其變,必要時可從中斡旋,勿使其矛盾激化,影響大局。”
“諾。”公孫闕領命,退下。
這個小插曲並未影響宴會的整體氣氛,但卻像一粒投入平靜湖麵的石子,在李淩心中漾開一圈漣漪。他深知,表麵的祥和之下,暗流從未停止湧動。新年伊始,新的挑戰或許已在醞釀。
宴席散去,已是午後。李淩帶著些許酒意,卻無倦容,信步來到王府後園的一座高亭。憑欄遠眺,整個狄道城儘收眼底。白雪覆蓋的屋頂,嫋嫋升起的炊煙,遠處隱約傳來的孩童嬉鬨聲,構成一幅安寧的畫卷。
李玄業悄悄來到父親身邊,安靜地站著。
“業兒,今日祭祖,有何感受?”李淩沒有回頭,望著遠方問道。
李玄業想了想,認真回答:“回父王,孩兒覺得……很重。那些牌位,代表著好多輩的先人。孩兒今日站在這裡,是因為他們。將來,孩兒也要對得起他們,對得起父王今日的期望。”
李淩轉過身,看著兒子清澈卻堅定的眼神,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能想到這一層,很好。祭祖,非僅為儀式,更是提醒我等,今日之基業,得來不易,守成更難。需時時不忘根本,慎終追遠,方能行穩致遠。”
“孩兒明白了。”李玄業鄭重地點點頭。
夕陽的餘暉灑在父子二人身上,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舊歲已除,新年已至,北地的未來,就在這無聲的傳承與日益清晰的暗流中,悄然鋪展開去。
【史料記載】
官方史·漢書·前少帝紀:“前少帝)四年春正月,北地靖王淩祠祭於祖廟,世子玄業亞獻。”
家族史·始祖本紀:“前少帝四年元日,淩公率宗族臣僚,隆重祭祀於狄道宗廟。嫡子玄業年九歲,初行亞獻之禮,舉止合度,昭示嗣位。是日,雖聞朔方異動、河西微隙,然淩公處之泰然,北地迎新歲,氣象肅穆而暗藏機鋒。”
宗教史·紫霄神帝顯聖錄:“上帝元日祀祖,聖嗣初獻,聖脈綿延,雖暗流潛生,聖心不移。”
北地秘錄·元日祭祖定嗣:“李淩於新歲元日盛大祭祖,令世子玄業行亞獻禮,正式確立其繼承人地位。是日雖得邊境不寧之報,然慶典如儀,穩如磐石。”
第三百一十七章完)
喜歡千秋世家:從秦末開始請大家收藏:()千秋世家:從秦末開始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