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江的晨霧總比彆處濃些,像塊浸了水的棉絮,把下南門古渡裹得嚴嚴實實。阿武撐著竹篙站在船頭時,總能看見對岸的燈籠在霧裡飄,那是南來的商船在等霧散——這裡是常德最熱鬨的水運樞紐,米船、鹽船、載著綢緞的花船擠在江麵,船工的號子能蓋過浪聲。可阿公總說,熱鬨是給活人看的,江底藏著另一番光景。
阿公是渡上最老的船工,臉上的皺紋比江底的沙紋還密,手裡的煙鬥滅了又燃,說的話總帶著水汽。“光緒年間有個鹽商,”他常坐在渡口岸邊的老樟樹下,給阿武講舊事,“穿的綢衫能映出人影,偏要逞能自己撐船。剛到江心,突然喊‘有東西拉我’,船幫上的人伸手去拽,隻抓住半塊衣角——人就沒了。後來撈了三天,隻撈上來個空鹽袋,袋角還掛著幾根黑毛,像獸毛。”
阿武那時才十六,總覺得阿公是編故事嚇他。直到那年中秋,江麵難得沒霧,月亮把水照得像鋪了銀。他幫阿公守夜船,忽然聽見“撲通”一聲,緊接著是女人的尖叫。江麵上,一個穿藍布衫的婦人正在水裡掙紮,雙手亂抓,嘴裡喊著“好大的黑影!吸我!”
阿武來不及喊人,脫了褂子就跳下去。江水比他想的涼,剛遊到婦人身邊,腳踝突然被什麼東西纏住——不是水草,那東西帶著勁,像有手在拽他往下沉。他餘光瞥見婦人身下的水麵鼓起來一塊,黑乎乎的,像頭牛犢那麼大,正往水下縮。“往岸上遊!”阿武拚了勁把婦人往岸邊推,腳踝的力道突然鬆了,他嗆著水爬上岸,回頭看時,那片水麵已經平了,隻剩月光在浪尖晃。
婦人緩過來後,嘴唇還在抖:“我站在船邊洗手,水裡突然冒黑影,像犀牛抬頭,然後就有股勁把我往下吸……”這話和阿公說的鹽商、還有渡上老人們傳的溺水者說辭,一模一樣。阿武這才信了,阿公說的“犀牛鎖口”不是瞎編——老人們說,這是鎮水的神獸,專懲作惡的人,可那婦人隻是個來走親戚的農婦,沒做過壞事啊。
後來阿公帶阿武去看江底的石刻。那是個退潮的日子,江中心露出塊青石板,上麵刻著字,被青苔蓋了大半,隻能認出“老龍鎮潭”四個字。“古人刻的符咒,”阿公蹲在石板邊,用手拂去青苔,“說能鎮住江裡的邪性,保平安。可誰知道,這符咒是護著人,還是把什麼東西封在了江底?”
阿武盯著石板上的字,忽然覺得腳底發涼——那天在水裡拽他的力道,會不會就是被符咒封印的東西?又或者,“犀牛鎖口”本就是符咒的一部分,是古人用來提醒後人,江河裡藏著不能招惹的敬畏?
從那以後,阿武撐船時總格外小心。霧天他會多喊幾聲“借過”,遇到有人在船邊玩水,也會提醒“離水遠點”。沅江的浪還是照常拍著船幫,商船的燈籠依舊在霧裡飄,隻是阿武再看那片江麵時,總覺得水下有雙眼睛,在看著渡上的活人,也守著那些沒說透的秘密。有人說見過“犀牛”的黑影,有人說摸過石刻上的符咒,可沒人說得清,那些傳說到底是真的,還是古人留在江裡的念想——就像阿公說的,不管是神獸還是符咒,都是要讓人記得,江河有江河的脾氣,得敬著,才能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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