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島的六月，海風帶著潮濕的暖意漫過老城區的紅磚牆，泰安路拐角處的“星光幼小銜接班”，每天清晨都會飄出孩子們脆生生的讀拚音聲。五歲的樂樂總背著恐龍圖案的書包第一個到教室，他喜歡把橡皮泥捏成小恐龍，擺在課桌角，說要“保護自己上課”。可誰也沒料到，這個本該滿是童趣的夏日，會有一片陰影悄悄罩在孩子們心頭。
那天下午第一節是語文課，代課的張老師踩著上課鈴走進教室。她三十多歲，總是穿深色衣服，說話時聲音壓得很低，不像平時李老師那樣會笑著蹲下來和孩子說話。“今天咱們不讀拚音，講個好玩的故事。”張老師把課本往講台上一放，教室裡的吊扇吱呀轉著，陽光透過窗戶在地麵投下的光斑，忽然被她拉上的窗簾遮住了大半。
“從前有個小朋友，總愛在晚上哭。”張老師的聲音像浸了涼水，緩緩在教室裡散開，“有天晚上，他又哭的時候，聽見窗戶外麵有‘咚咚’的聲音——你們猜是什麼？”樂樂攥著橡皮泥的手緊了緊，前排的妞妞悄悄把椅子往同桌身邊挪了挪。“是個穿紅衣服的阿姨，她沒有眼睛，正用手敲窗戶呢！”張老師突然提高聲音，同時“啪”地按滅了頭頂的燈。
教室裡瞬間暗了下來，隻有窗簾縫隙漏進的一點光，映著張老師嘴角奇怪的笑。“阿姨說，哭的小朋友，要被她帶走哦！”她邊說邊慢慢走向教室後排，腳步聲在安靜的教室裡格外清晰。樂樂感覺後背發緊，他盯著桌角的橡皮泥恐龍，可那小小的恐龍像是也被嚇住了，怎麼看都沒了往日的“威風”。突然，張老師在妞妞身後停下，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妞妞“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渾身都在抖。
張老師卻像沒看見似的，又打開燈，繼續講第二個故事——這次是關於“會抓小孩的衣櫃”，說晚上睡覺不關衣櫃門，就會有黑影從裡麵鑽出來，把不愛睡覺的孩子拖進去。講第三個故事時，她乾脆反複開關教室的燈，忽明忽暗的光線裡，她模仿著“黑影”的聲音，“呼——呼——”地從教室這頭走到那頭。樂樂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他想喊媽媽，可喉嚨像被什麼堵住了，連氣都喘不勻。旁邊的浩浩直接趴在桌上，雙手捂住耳朵，肩膀一抽一抽的。
下課鈴響的時候，孩子們沒像往常那樣衝出教室玩跳繩，反而都縮在座位上，有的還在小聲哭。張老師收拾課本時，瞥了眼角落裡的孩子們，淡淡地說：“這都是假的，膽小的孩子才會哭。”可她不知道，那些恐怖的畫麵，已經像小蟲子一樣，鑽進了孩子們的心裡。
樂樂放學回家時，書包上的恐龍掛件歪歪扭扭的，他沒像平時那樣撲進媽媽懷裡喊“我回來了”，而是低著頭換鞋，手指摳著書包帶。媽媽覺得奇怪，往常樂樂總會嘰嘰喳喳說上課學了什麼，今天卻格外安靜。晚飯時，樂樂隻吃了兩口米飯就放下筷子，媽媽問他是不是不舒服，他搖搖頭，小聲說：“媽媽，晚上睡覺要關衣櫃門嗎？”
夜裡十一點，媽媽被樂樂的哭聲驚醒。她衝進臥室，看見樂樂蜷縮在床角，眼睛睜得大大的，滿臉是淚，嘴裡喊著“彆抓我，我聽話”。媽媽把他抱在懷裡，樂樂渾身冰涼，哭了好久才斷斷續續說出下午課堂上的事：“老師講紅衣服阿姨，還有黑影……燈一閃一閃的，好嚇人。”媽媽的心像被針紮了一樣疼，她輕輕拍著樂樂的背，直到孩子哭累了睡過去，自己卻坐在床邊一夜沒合眼——她怎麼也想不到，本該保護孩子、傳授知識的課堂，會讓孩子留下這樣的恐懼。
第二天一早，媽媽送樂樂去培訓班時，在門口遇見了妞妞的媽媽。妞妞抱著媽媽的腿，說什麼也不肯進教室，哭著喊“我不要聽故事”。兩個媽媽一聊，才知道孩子們遭遇了同樣的事。隨後的一個小時裡，又有五六個家長找過來，都說孩子昨晚要麼做噩夢，要麼不敢獨自上廁所，有的甚至不敢關燈睡覺。浩浩的媽媽說，浩浩半夜起來跑到客廳，坐在沙發上等到天亮，說“臥室裡有黑影”。
家長們找到培訓班負責人王校長，王校長一開始還說“可能是孩子誤會了，張老師隻是想活躍課堂氣氛”。可當家長們拿出手機裡孩子哭著說經過的錄音，還有樂樂畫的“黑燈裡的阿姨”的畫時，王校長的臉色沉了下來。他說會調查，可直到中午，也沒給出明確答複。家長們又氣又急，樂樂媽媽看著教室裡孩子們無精打采的樣子，咬了咬牙，撥通了110。
警察來的時候，張老師正在給另一批孩子上課。麵對詢問，張老師說自己隻是“想通過故事讓孩子聽話，比如晚上不哭鬨、按時睡覺”，還說“這些故事都是我小時候聽的，沒什麼可怕的”。可當警察問她有沒有考慮過孩子的感受時，張老師沉默了。當天下午，培訓班發布公告，辭退了張老師，並向家長和孩子道歉，承諾會請心理老師給孩子們做疏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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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很快在青島的家長群裡傳開了，有人說“現在的代課老師太不負責”，也有人爭論“鬼故事是不是真的不能給孩子講”。樂樂媽媽在家長群裡寫了一段話：“我們不是反對民間故事，可孩子的心智還沒成熟，紅衣服阿姨、抓小孩的黑影，這些對他們來說不是‘故事’，是真實的恐懼。就像樂樂，現在看到紅色的衣服就躲，晚上必須開著小夜燈睡覺——這種傷害，不是一句‘道歉’就能立刻彌補的。”
心理老師來給孩子們做疏導的那天，帶了很多繪本和玩具。她沒有直接提“恐怖故事”，而是和孩子們一起玩“勇敢小衛士”的遊戲，讓孩子們把害怕的東西畫在紙上，然後用彩筆在旁邊畫“保護自己的東西”。樂樂畫了紅衣服阿姨，然後在旁邊畫了很大的恐龍，說“我的恐龍會趕走阿姨”。心理老師笑著摸了摸他的頭，說“對，恐龍很勇敢，你也很勇敢”。
半個月後，樂樂終於敢獨自上廁所了，晚上雖然還要開著小夜燈，但不再做噩夢。他又開始把橡皮泥捏成小恐龍，擺在課桌角，隻是這次他會跟恐龍說：“我們一起保護其他小朋友。”培訓班重新換了代課老師，新老師第一節課就帶孩子們做手工，還跟大家約定“以後想講故事，咱們都講開心的，比如小兔子找朋友、小熊過生日”。
青島的海風依舊溫暖，“星光幼小銜接班”的窗戶又亮了起來，孩子們的笑聲漸漸多了起來。隻是家長們每次送孩子時，都會多問一句“今天上課開心嗎”，老師們也總會把課堂上的趣事分享在家長群裡。樂樂媽媽看著兒子蹦蹦跳跳進教室的背影，心裡明白：對孩子來說，最好的教育不是用恐懼“約束”他們，而是用愛和溫暖，幫他們擋住陰影，讓他們在陽光下慢慢長大。就像那些夏日裡的陽光，本該灑在孩子們的笑臉上，而不是藏在窗簾後麵，變成讓他們害怕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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