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安城像塊被泰山焐熱的玉,嵌在齊魯大地的褶皺裡。泰山南麓的溪澗如銀帶纏繞,串聯起無數勝景,黑龍潭便是其中最幽深的一汪。潭水由白龍池溢出的活水彙聚而成,四周峭壁如削,古鬆斜倚,潭邊的青石板被千年水汽浸潤得發亮,指尖撫過能觸到細密的潮意。當地人總說,這潭看著清透,底下卻深不見底,連日光都照不透那層終年不散的薄霧——那是龍的呼吸,也是冤魂的歎息。
掌管村裡紅白事的老支書王德順,是少數敢在傍晚靠近潭邊的人。他的祖父曾是潭邊龍王廟的守廟人,臨終前攥著他的手,說潭底有座水晶砌的水府,府裡鎖著一條黑龍,每逢陰雨天便會哭,哭聲能驚得山雀撞樹。“你爺我見過它的鱗片,”老人枯瘦的手指在他掌心劃著,“比家裡的八仙桌還大,黑得發亮,照得見人影子裡的虧心事。”那時王德順才七歲,隻當是老人糊塗話,直到十八歲那年的暴雨夜,他親眼撞見了畢生難忘的景象。
那是1963年的梅雨季,泰安連下了七天七夜暴雨。村裡的土坯房塌了三間,王德順跟著生產隊去後山轉移物資,回程時已是深夜。雨勢稍減,烏雲卻壓得極低,連手電的光都穿不透三米外的霧氣。快到黑龍潭時,走在最前的老隊長突然停住腳,示意眾人噤聲——潭裡傳來了動靜,不是雨聲,是沉悶的翻湧聲,像千軍萬馬在水下奔騰。
“是蛟龍要出水了!”有老人顫聲說,慌忙拉著年輕人往後退。王德順好奇,躲在一棵老鬆後探頭張望。隻見原本平靜的潭麵突然掀起丈高的水浪,浪尖卷著枯枝敗葉,在昏暗天光下劃出詭異的弧線。緊接著,水麵下浮起一道巨大的黑影,那影子貼著潭底緩緩移動,帶動的水流讓岸邊的石頭都微微震顫。突然,黑影猛地向上一抬,水花炸開的瞬間,他瞥見一片巴掌大的鱗片在霧中閃過,冷得像冰,亮得像碎星。
隨後便是那聲哭號。不是猛獸的嘶吼,是極悲的嗚咽,像婦人喪子,又像壯士斷腕,順著山穀飄出去十幾裡地。王德順身邊的小樹被震得嘩嘩作響,他攥著樹乾的手沁出冷汗,連呼吸都忘了。直到那黑影慢慢沉回潭底,水麵恢複平靜,隻留下一圈圈漣漪在霧中擴散,他才發現自己的褲腳已被泥水浸透。
這場奇遇讓王德順想起了祖父講的另一個故事——上世紀三十年代,村裡有個叫李老三的郎中,因半夜給鄰村產婦送藥,曾見過更駭人的場麵。那天也是暴雨夜,李老三背著藥箱走在潭邊的羊腸小道上,突然聽見潭裡有“嘩啦啦”的水聲。他以為是山洪,正要往高處跑,卻看見水麵上飄著個黑影,仔細一看,竟是條蛟龍的尾巴,尾鰭上還掛著半截生鏽的鐵鏈,鐵鏈子沒入潭底,不知道拴著什麼。
“那龍就懸在水裡,不沉不浮,”李老三後來跟人說,“我看見它的眼睛了,像兩盞燈籠,紅得滲人。它盯著我看了半晌,突然哭了,眼淚掉在水裡,濺起的水花都是熱的。”李老三嚇得丟了藥箱就跑,回家後大病了三個月,病好後就把藥鋪關了,搬到了城裡。有人說他是被龍嚇破了膽,也有人說他是看到了潭底的冤魂,被龍警告了。王德順問過祖父,祖父隻歎口氣:“那鐵鏈是清朝時官府鎖龍用的,說它興風作浪淹了縣城,其實是那年山洪大,官府要找個替罪羊。龍是神物,鎖著它,它能不冤嗎?”
比李老三更離奇的,是樵夫陳二柱的遭遇。1947年的秋天,陳二柱上山砍柴,為了多砍些鬆枝,他爬得比往常更高,沒想到腳下一滑,從崖上摔進了黑龍潭。同行的樵夫們都嚇傻了,黑龍潭的水有多涼,村裡人都知道,三伏天跳進去都能凍得抽筋,更彆說秋涼時節了。他們正要喊人來撈,卻看見潭麵上泛起一道黑水,陳二柱像被什麼東西托著似的,慢慢漂到了岸邊。
眾人圍上去,發現陳二柱渾身濕透,嘴唇發紫,卻還有氣。可等他醒過來,整個人都傻了,眼神呆滯,嘴裡反複念叨著“水府裡都是人”“鐵鏈子磨出血了”。他娘把他帶回家,請了好幾個神婆跳大神,都沒用。後來有人說,陳二柱是闖進了龍的地盤,被龍抽走了一魂一魄;也有人說,他是看到了潭底的冤魂——那些被山洪淹死的人,被官府沉潭的犯人,都困在水府裡,等著有人替他們申冤。
陳二柱傻了三十年,直到去世前一年,突然清醒了。他拉著王德順的手,說自己當年在潭底看到了一座宮殿,宮殿裡擺滿了棺材,每個棺材上都刻著名字,棺材旁邊站著穿官服的人,手裡拿著鐵鏈子,正往龍的身上纏。“那龍趴在地上,身上全是傷,”陳二柱的聲音很輕,“它跟我說,它不是故意淹縣城的,是要救山下的人,因為山要塌了。可沒人信它,還把它鎖了起來。它哭,是因為看到山下的人被壓死了,自己卻動彈不得。”
陳二柱去世後,村裡就沒人再見過蛟龍了。有人說龍掙脫鐵鏈飛走了,也有人說它沉到潭底死了。直到上世紀八十年代,黑龍潭成了旅遊景點,遊客越來越多。有個攝影師為了拍日出,淩晨三點就到了潭邊,他架好相機,正要按快門,突然發現潭麵上有個黑影,他以為是水鳥,沒在意,等照片洗出來,才看見照片裡有條蛟龍的影子,懸在潭中央,尾巴上還掛著半截鐵鏈,背景裡的霧氣中,隱約能看見許多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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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師把照片拿給村裡人看,王德順一看就認出來了,那鐵鏈跟祖父描述的一模一樣。他讓攝影師把照片燒了,說:“龍不想被人看見,你拍了它,會惹禍的。”攝影師不信,把照片發表在了雜誌上,結果沒過多久,他就在一次登山中摔斷了腿。有人說這是巧合,也有人說,是龍發怒了。
如今的黑龍潭,依舊是泰安的勝景。遊客們拿著手機拍照,感歎潭水的清澈,聽導遊講著蛟龍的傳說,隻當是個有趣的故事。王德順偶爾會去潭邊走走,看著潭麵上的薄霧,想起祖父的話,想起李老三的藥箱,想起陳二柱呆滯的眼神。他總覺得,那龍還在潭底,隻是不出來了。每逢暴雨夜,他還是會聽見潭裡傳來嗚咽聲,不像哭,倒像歎息——是為自己的冤屈,還是為那些不信它的人?
去年夏天,泰安又下了場大暴雨。王德順站在自家門口,看著黑龍潭的方向,突然聽見一聲沉悶的轟鳴,像是鐵鏈斷裂的聲音。他趕緊往潭邊跑,隻見潭麵上的薄霧散了,潭水清澈見底,能看見水底的鵝卵石。從那以後,再也沒人聽見潭裡的嗚咽聲了。有人說,龍終於掙脫鐵鏈飛走了;也有人說,它沉到潭底,化作了山石,永遠守護著泰安城。
王德順卻覺得,龍是解脫了。它守了這座城幾百年,受了幾百年的冤屈,如今終於能自由自在地去想去的地方了。他時常會給來旅遊的年輕人講黑龍潭的故事,講李老三的藥箱,講陳二柱的遭遇,講那條掛著鐵鏈的蛟龍。年輕人聽了,大多笑著說“爺爺真會編故事”,可王德順不惱,他知道,有些故事,信的人自然信,不信的人,說了也白說。就像那潭底的龍,見過的人自然知道它的冤屈,沒見過的人,隻當是個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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