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煌的手指從焦土中抽離時,掌心裂開一道深口,像是被無形之物啃噬過。他沒有低頭看,隻是將手背貼在地麵,殘存的神經末梢仍在震顫。那不是痛覺,而是一種頻率——微弱、斷續,卻帶著某種熟悉的節律。
艾德琳靠在一塊傾斜的裝甲殘片上,呼吸沉重。她的項圈已經熔成一片黑斑,緊貼頸側皮膚,每一次吸氣都像有砂礫刮過喉嚨。她抬起沒受傷的那隻手,抹了把臉,指尖沾上暗紅與灰燼混成的泥。
“你還活著?”她問。
雷煌沒回答。他的右眼機械教義眼徹底熄滅,鏡麵布滿蛛網狀裂痕,左眼卻死死盯著前方那道正在閉合的幽綠天縫。風停了,戰場陷入死寂,連空氣都仿佛凝固成了灰白色的殼。
可地下還在動。
極細微的震動,沿著裂縫一路爬升,傳入他的手掌。這震動不像是地質活動,也不屬於亞空間腐化殘留的能量脈衝。它更像……一種回應。
雷煌咬牙撐起身體,左臂碳化的皮肉隨著動作簌簌剝落。他單膝跪地,用右手肘抵住一塊碎石,硬生生把自己拽了起來。雙腿發軟,膝蓋幾乎要彎下去,但他沒有倒。
“你感覺到了嗎?”他說,聲音乾澀得像金屬摩擦。
艾德琳閉了會兒眼,再睜開時瞳孔失焦。她不再依賴靈能掃描,而是將耳朵貼近地麵,手指摳進沙層。幾秒後,她點頭:“不是隨機波動。有規律……三短一長,間隔三點七秒。”
雷煌的呼吸頓了一下。
那是凱莉斯最後一次發動骨刃前,水晶骨架共振的節奏。
“她沒走。”他說,“她留下了信號。”
艾德琳沒反駁。她知道這不是希望的臆想,而是戰場經驗告訴她的事實——真正的死亡不會留下編碼式的震動,隻有意識尚存的個體,才會試圖傳遞信息。
她掙紮著站起,肩甲最後一塊完好的區域發出斷裂聲,嘩啦掉在地上。她彎腰撿起那片沾滿綠漬的金屬,握在手裡,冰冷刺骨。
“如果她在下麵,”她說,“那我們就得挖。”
雷煌沒動。他的視線落在遠處一片尚未熄滅的符文殘火上。那些燃燒的碎片原本無序墜落,但現在,它們的軌跡呈現出某種幾何排列——三角嵌套圓形,邊緣延伸出螺旋線,像是某種古老銘文的簡化圖示。
他認出來了。
那是靈族預知術中用於標記“未完成路徑”的符號序列。
“不是向下。”他低聲道,“她在往上。”
艾德琳皺眉:“往上?核心已經崩解,亞空間通道正在關閉。”
“但她沒跟著一起消失。”雷煌抬頭,望向天際那道即將愈合的裂口,“她在那個縫隙裡留下了痕跡。”
話音剛落,地底震動突然增強。一道藍光從最近的裂縫中滲出,不是緹坦那種猩紅熾斑,也不是亞空間汙染的毒綠,而是一種近乎透明的淺藍,像是液態磁場在岩層間流動。
雷煌蹲下身,將右手插入裂縫。一股微弱電流順著指尖竄入神經回路,伏爾康基因本能地產生共鳴。這能量不屬於已知體係,既非機械教符文蝕刻模式,也非混沌腐化波段,但它與凱莉斯水晶骨翼碎裂前釋放的量子震蕩存在部分頻段重疊。
“這東西……在模仿她。”他說。
艾德琳走近幾步,盯著那縷藍光:“也可能是在回應你。”
兩人沉默對視。
他們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麼——緹坦的毀滅並非終結,而是一次結構重組的開端。那具巨像本就是亞空間與人類科技的畸形融合體,它的崩潰釋放了被封印的數據流,而現在,這些數據正在地底重新聚合。
雷煌緩緩站直身體,左臂垂在身側,早已失去知覺。他抬起右手,掌心朝上,對著天空最後一點幽綠餘暉。
“我記得你說過的禱言。”艾德琳忽然開口,“那段靈族語。雖然聽不懂,但頻率很穩。”
雷煌沒回頭:“我隻是複述她教我的最後一個句子。”
“那就再說一遍。”她說,“如果她能留下信號,也能聽見聲音。”
雷煌閉上左眼。
風卷著灰燼掠過他的臉,帶著燒焦神經和冷卻金屬的氣息。他張開嘴,吐出一段生澀卻完整的音節。每一個詞都像是從記憶深處硬扯出來的,帶著撕裂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