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紅雲的生活,在秦越離開後,仿佛被按下了某種規律而平靜的循環鍵。
白日裡,她或是處理月老殿那些依舊瑣碎卻不再讓她感到麻木的dy級任務——調解因牙膏擠法不同而爭吵的小情侶,記錄一場場或尷尬或有趣的相親細節,甚至為靦腆的委托人編輯一條情真意切卻不敢親自發送的生日祝福。這些任務功德點微薄,卻讓她真切地觸摸著人間煙火的溫度,提醒著她這份工作的意義,也讓她暫時無暇沉溺於思念。或是埋首於那些艱深晦澀的古籍之中,不是為了那決絕的“終局之法”,而是係統性地學習攻擊、防禦、封印等實用術法,以及更深奧的靈力運轉原理。她知道,真正的強大,絕非一蹴而就,也並非隻有犧牲一途。秦越留給她的守護印記,是鎧甲,更是鞭策,讓她不願、也不能永遠隻站在需要被保護的位置。
夜晚,則是獨屬於思念和修煉的時間。她會抱著那隻殘留著秦越氣息的軟墊,在寂靜的夜裡打坐調息,引導著體內不算磅礴卻日益精純的靈力,沿著經脈緩緩運行。額間的印記在她靈力運轉時會泛起微不可察的暖意,如同他無聲的陪伴,驅散了獨處的孤寂,也讓她心神更為寧靜。偶爾,她會停下修煉,走到窗邊,望著江市初夏的夜空。這裡不像北方星空那般高遠清冽,城市的霓虹與潮濕的大氣共同暈染出一片朦朧的、帶著淡粉或橘色調的夜空,彆有一種溫柔繾綣的意味。她會想象著,在那片浩瀚星海的某一處,秦越正在處理他的“家事”,不知道是否順利。
寒牙依舊恪儘職守地扮演著“熱情鄰居”的角色,隻是那份熱情裡,多了幾分顯而易見的謹慎和小心翼翼。他會定時送來些人間的新鮮瓜果或小吃,美其名曰“鄰居分享”,卻絕口不提任何與妖界、妖尊相關的話題,每次都是放下東西,寒暄兩句便迅速溜走,仿佛501室門口盤踞著無形的結界。淩紅雲對他這過分謹慎的態度有些好笑,卻也感念他的用心,偶爾也會回贈一些自己烤的小餅乾或燉的糖水,鄰裡關係維持在一種略顯古怪但還算和諧的平衡之中。
日子就這樣如水般流過,平靜得幾乎讓人錯覺那份潛藏在暗處的危機已然遠去。
然而,在這座繁華都市的陰影角落裡,有毒蛇正吐著信子,耐心地等待著獵物的鬆懈。
冥杉覺得自己倒黴透頂。
他本是妖界長老會首席,地位尊崇,權勢煊赫,若非那場萬年不遇的雷劫,若非秦越那個煞星竟能安然渡過並借此機會以鐵血手腕清洗異己,他何至於淪落至此?像陰溝裡的老鼠般,拖著被秦越重傷的本源,倉皇逃遁至這靈氣稀薄、規則壓製重重的人間。
他隱匿在江市最混亂、氣息最混雜的區域,依靠一件偶然得來的、能一定程度上斂息的法寶,艱難地舔舐著傷口。妖力恢複得極其緩慢,人間的濁氣反而在不斷侵蝕他的妖體,這讓他心中的怨恨與焦躁與日俱增。
他不甘心!他堅信秦越能渡過那必死的雷劫,必定是倚仗了傳說中的天地至寶——昆侖玉。那是唯一能在雷劫中庇護大妖神魂不滅、甚至可能借此突破境界的無上神物。隻要找到昆侖玉,他不僅能治愈重傷,或許還能獲得超越秦越的力量,殺回妖界,奪回屬於他的一切!
可是,昆侖玉縹緲無蹤,僅在古老傳說中留有隻言片語,在這茫茫人海,無異於大海撈針。他憑借那件得自一次上古遺跡探索的、形似羅盤卻布滿裂紋的探查法寶,漫無目的地在江市及周邊遊蕩。這羅盤據說對某些天地靈物有微弱的感應,但破損嚴重,指針大多數時候都死氣沉沉,毫無反應。
但是這是之前和秦越對戰的時候無意間獲得,應該不會是個假的法寶。
那是一個悶熱的黃昏,夕陽將天空染成一片曖昧的橙紅,空氣黏稠得能擰出水來。冥杉偽裝成一個不起眼的、麵色蠟黃的中年男人,混跡在江市老城區嘈雜的人流中。他習慣性地將一絲妖力注入懷中那冰冷的羅盤,本不抱任何希望。
突然!那一直如同死物般的羅盤指針,極其輕微地、幾乎難以察覺地顫動了一下!
冥杉的心臟猛地一跳,幾乎是屏住了呼吸,死死盯住羅盤。指針顫動得極其微弱,方向飄忽不定,仿佛信號受到了極大的乾擾,但確確實實是動了!這表示附近有高濃度的、純淨的靈物氣息!
他強壓下心中的狂喜,循著那微弱感應的指引,小心翼翼地追蹤。穿過熙攘的集市,繞過曲折的巷弄,那感應時斷時續,時強時弱,讓他如同追逐鏡花水月。
最終,他的腳步停在了一條相對安靜、栽種著高大榕樹的街道拐角。暮色四合,華燈初上。他隱匿自身所有氣息,如同融入牆壁的陰影,目光銳利如鷹隼,投向感應最終指向的方向——
他看到了一個熟悉得讓他靈魂戰栗的身影!
玄衣墨發,身姿挺拔,僅僅是安靜地站在那裡,周身那收斂到極致卻依舊無法完全掩蓋的、睥睨天下的威嚴,不是秦越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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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杉嚇得魂飛魄散,幾乎要立刻施展遁術遠逃千裡!秦越怎麼會在這裡?!難道他發現自己了?!
然而,下一刻,他注意到秦越並非獨自一人。他身邊還站著一個人類女子,穿著簡單的米白色連衣裙,正仰頭跟他說著什麼,臉上帶著明媚而依賴的笑容。而秦越……那個在他記憶中永遠冰冷、漠然、視萬物為螻蟻的妖尊,竟然微微側頭聽著,雖然臉上沒什麼表情,但那姿態,分明是一種無聲的縱容與守護。
更讓冥杉震驚的是,他懷中那羅盤的指針,此刻正死死地、不受控製地指向那個看似普通的人類女子!雖然感應依舊被一股強大的力量乾擾得斷斷續續,但方向明確無誤!
一個荒謬而大膽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劈入冥杉的腦海。是了!若非身懷至寶,一個普通人類女子,如何能站在暴戾的妖尊身邊而不被其氣息碾碎?如何能引得秦越如此對待?
狂喜瞬間衝垮了恐懼!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原來他一直苦苦尋找的昆侖玉,就在秦越身邊!
緊接著,一個更為惡毒的計劃迅速在他心中成型。正麵抗衡秦越,無疑是自取滅亡。但……若是挾持了這個女子呢?看秦越對她的態度,她絕非無足輕重之人!隻要控製住她,還能以此為要挾,換取一條生路,甚至……更多!
冥杉貪婪而陰冷的目光,如同最黏稠的沼澤,緊緊纏繞在淩紅雲身上。他看著她與秦越並肩離去,走入那個名為“幸福裡”的小區,記下了具體的樓棟和單元。
他如同最耐心的獵人,開始潛伏下來,動用殘餘的妖力和在人間發展的微弱勢力,小心翼翼地收集關於淩紅雲的一切信息——她的身份,她的工作,她的生活習慣。他知道了她是天界月老殿派駐人間的紅娘,知道了她靈力低微,知道了她大部分時間都獨居在那間小小的公寓裡。
他也敏銳地察覺到了秦越的離開。那道令人窒息的氣息從江市消失,雖然不知道他去了哪裡,何時歸來,但這無疑是天賜良機!
冥杉按捺住立刻動手的衝動。他生性多疑而謹慎,秦越雖不在,難保沒有留下什麼後手。那個白發妖將似乎就在附近,還有那道籠罩在淩紅雲身上的、若有若無的強大守護印記,都讓他不敢輕舉妄動。
他需要等待一時機。他如同附著在陰影上的毒菌,徹底隱匿了自身所有妖氣,憑借著那件斂息法寶,日夜窺伺著幸福裡小區3棟501室的窗戶,等待著獵物最鬆懈的時刻。
江市初夏的夜晚,悶熱依舊,蟬鳴聒噪。城市的霓虹照亮了夜空,也投下了更多、更深的陰影。在這片光影交織的迷離之中,一場針對淩紅雲的陰謀,已然如同張開的蛛網,悄無聲息地鋪設開來。而網中央的淩紅雲,對此仍一無所知,依舊在燈下研讀著玉簡,或是撫摸著額間的印記,期盼著遠方人的歸來。
平靜的表象之下,暗流已然開始洶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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