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半夜的霍府像浸在墨汁裡,連打更人的梆子聲都透著股困意,“咚——咚——”兩響,正是醜時過半,最是萬籟俱寂的時候。霍恒猛地睜開眼,黑黢黢的屋裡,他那雙亮得像夜貓子的眼睛,瞬間適應了黑暗。
他沒敢點燈,借著窗縫漏進來的一點月光,手忙腳亂地摸向枕頭邊的粗布短褂。布料蹭過皮膚時帶著點粗糙的質感,和他平時穿的綾羅綢緞完全不同,可這會兒摸起來卻格外親切——這可是他“逃出生天”的戰袍!
“輕點,輕點,彆鬨出動靜。”霍恒一邊給自己套衣服,一邊小聲嘀咕,活像個偷雞摸狗的小毛賊。可越怕什麼越來什麼,脫睡衣時,領口的盤扣“啪嗒”一聲掉在地上,在寂靜的屋裡顯得格外刺耳。
他嚇得一縮脖子,趕緊趴在地上摸扣子。指尖在冰涼的地板上胡亂扒拉,好不容易碰到個圓溜溜的東西,剛要抓起來,身下的褥子突然動了動——哦,忘了自己睡前把布鞋塞褥子底下藏著了。
“差點把正主給忘了。”霍恒拍了拍胸口,把扣子揣進兜裡,又摸出布鞋套上。鞋有點擠腳,是去年穿小的舊鞋,可勝在鞋底厚實,爬山肯定耐磨。他原地蹦躂了兩下,試試鞋子合不合腳,結果“咚”的一聲,腳後跟撞在了床腿上。
“嘶——”霍恒疼得捂住嘴,眼淚差點飆出來。這一下疼是真疼,可更讓他慌的是,院外好像傳來了巡夜仆人的腳步聲。他趕緊躥回床上,扯過被子假裝熟睡,還故意打了個小呼嚕。
腳步聲由遠及近,在他的窗戶外停了幾秒,接著又慢慢走遠了。霍恒豎著耳朵聽了半天,確認沒人了,才掀開被子坐起來,後背都驚出了一層薄汗。“好家夥,這比先生考我背書還緊張。”他抹了把汗,終於摸到了藏在床板下的布包——裡麵裝著碎銀子、兩包乾糧和半塊用油紙包著的桂花糕,那是他昨天特意從廚房“順”來的,算是路上的零食儲備。
一切準備就緒,霍恒躡手躡腳地走到窗邊,先把窗戶推開一條縫。院外的老槐樹就在眼前,枝椏像伸出的大手,剛好搭在窗台上。晚風帶著槐花香飄進來,撓得他心癢癢,仿佛青鸞山的仙霧都順著風飄過來了。
他深吸一口氣,雙手撐住窗台,腳蹬著牆往上爬。這動作他熟,以前偷偷溜出去買糖葫蘆,都是這麼乾的。可今天身上多了個布包,腳下又穿著不合腳的鞋,剛爬到窗台上,就差點一個趔趄摔下去。
“穩住,穩住!”霍恒緊緊抱住樹乾,像隻考拉似的貼在上麵。樹皮糙得硌手,還有點黏糊糊的樹脂,蹭得他手心發黏。他一點點往下滑,腳剛碰到最低的樹枝,突然聽見樹底下傳來一聲“喵嗚”。
霍恒嚇得一哆嗦,低頭一看,竟是府裡的流浪貓“大黃”,正蹲在樹下盯著他,眼睛亮得像兩盞小燈。“祖宗,你可彆叫啊!”霍恒對著大黃比口型,“我給你留了桂花糕,回頭回來給你吃,行不行?”
大黃像是聽懂了,又“喵”了一聲,尾巴輕輕掃了掃地麵。霍恒鬆了口氣,趕緊順著樹枝往下跳,落地時沒站穩,屁股墩兒重重砸在地上,疼得他齜牙咧嘴。大黃湊過來蹭了蹭他的褲腿,他也顧不上疼,摸了摸大黃的頭,轉身就往牆角的陰影裡鑽。
霍府的外牆不算太高,牆角有一堆用來修補花圃的碎磚。霍恒搬了幾塊磚摞起來,踩在上麵剛好能扒住牆頭。他深吸一口氣,手腳並用地往上爬,剛爬到牆頭上,就聽見不遠處傳來仆人的說話聲。
“你說小少爺今天怎麼回事?下午問了我八遍青鸞山怎麼走,該不是真想去吧?”
“彆瞎說,老爺把話說得那麼死,借他個膽子也不敢啊!再說了,那山多邪性,小孩子家家的,哪敢往那兒跑。”
霍恒趴在牆頭上,大氣都不敢喘。得虧這倆仆人沒往這邊看,不然他這“作案現場”直接就暴露了。等腳步聲走遠了,他趕緊翻過高牆,“咚”的一聲跳進牆外的小巷裡。
落地的瞬間,霍恒忍不住握拳歡呼:“成功出逃!霍恒,你可太牛了!”可剛高興兩秒,他就發現一個嚴重的問題——他光顧著偷溜,忘了認路了。
這條小巷是霍府後門的僻靜處,平時很少有人來。月光下,兩邊的牆又高又陡,巷子裡黑黢黢的,連個指路的牌子都沒有。霍恒站在原地,撓了撓頭:“完了,剛才激動過頭,忘了青鸞山在南邊還是北邊了。”
他掏出兜裡的碎銀子,借著月光數了數,又摸出那半塊桂花糕咬了一口。甜絲絲的桂花味在嘴裡散開,稍微安撫了他慌亂的心。“不怕,鼻子底下長著嘴,等會兒遇到人問問就行。”他給自己打氣,揣好桂花糕,朝著巷子口亮著微光的方向走去。
剛走出小巷,就看見街角有個賣餛飩的小攤,昏黃的油燈下,攤主正低頭揉麵。霍恒眼睛一亮,趕緊跑過去,差點撞翻人家的板凳。
“小娃娃,這麼晚了不睡覺,跑出來乾啥?”攤主是個五十多歲的大爺,臉上全是皺紋,笑起來眼睛眯成一條縫。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霍恒趕緊收住腳,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大爺,我想問一下,去青鸞山怎麼走啊?”
攤主手裡的擀麵杖停了下來,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青鸞山?那可遠了,在城南三十多裡地呢!你個小娃娃去那兒乾啥?山裡可不太平。”
“我……我去走親戚。”霍恒隨口編了個瞎話,心裡直打鼓,生怕被大爺看穿。
還好大爺沒多問,指了指南邊的方向:“順著這條街一直往南走,出了南城門,路邊有個土地廟,過了土地廟再往南,看到那片最高的山就是了。不過我勸你,天亮了再走,晚上黑燈瞎火的,容易迷路。”
“謝謝大爺!”霍恒趕緊道謝,轉身就往南跑。剛跑兩步,又被大爺叫住了。
“等等!”大爺從鍋裡舀了碗熱餛飩,遞給他,“夜裡涼,吃碗餛飩暖暖身子再走。錢就不用給了,看你這孩子,怕是偷偷跑出來的,彆餓壞了。”
霍恒愣了一下,接過餛飩碗,熱乎的氣息撲在臉上,心裡暖暖的。他確實餓了,也不客氣,端著碗狼吞虎咽地吃起來。餛飩皮薄餡大,湯裡飄著蔥花,鮮得他差點把舌頭咽下去。
“慢點吃,彆噎著。”大爺笑著遞給他一張紙巾。
霍恒一邊點頭一邊吃,三兩口就把一碗餛飩吃完了。他把碗還給大爺,認真地說:“大爺,等我回來,一定給您送錢!”
大爺擺擺手:“不用不用,路上小心點就行。”
霍恒謝過大爺,轉身繼續往南走。這會兒他渾身暖烘烘的,腳步也輕快了不少。街上幾乎沒人,隻有風吹過樹梢的聲音,還有他自己的腳步聲“噠噠”響著。月光灑在地上,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倒像是有人在陪著他走。
走了半個多時辰,終於看到了南城門。城門緊閉著,門口有兩個守城的士兵,正靠在門邊上打盹。霍恒心裡一緊——城門關了,這可怎麼出去?
他躲在街角的柱子後麵,盯著兩個士兵看了半天。左邊的士兵睡得正香,嘴裡還打著呼嚕;右邊的那個時不時睜開眼看看,可也沒什麼精神。霍恒靈機一動,從兜裡摸出個銅板,朝著遠處的牆根扔過去,“當啷”一聲,銅板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