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幾日,隊伍裡的氣氛難免有些凝滯與生疏。
廉貞依舊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樣,小小的身軀裡仿佛蘊藏著無儘的星辰威儀。她總是走在最前麵,或是稍稍領先幾步,背影挺直,帶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孤高與疏離。她很少主動開口,大部分時間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要麼低頭感應著星符那微弱而執著的指引,要麼便是望著天際某顆看不見的星辰出神,那雙清澈的星眸深處,時而閃過追憶的痛楚那是屬於李小姐的角落),時而翻湧著尋找兄長的焦灼,時而又因體內依舊未能完全掌控、時而躁動的星辰之力而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她周身仿佛自帶一道無形的屏障,將凡塵的喧囂與同伴的關切都輕輕推開。
霍恒則處於一種微妙的狀態。他依舊是那具十二歲少年的軀殼,但內在主導的,是修煉千年的仙童華奇的意識。這使得他既有孩童般的好奇與偶爾的跳脫這或許也摻雜了原身霍恒的一絲本性),又有著超越年齡的洞察力與屬於仙家的責任感。他時常需要平衡這兩種特質:當浩南嘰嘰喳喳問個不停時,他會像個小大人一樣耐心解釋,偶爾也會被浩南的憨直逗笑,露出屬於少年的明朗;但當討論正事,尤其是關乎翩翩的還魂秘術或是前路可能遇到的危險時,他的眼神會瞬間變得沉靜而銳利,言談間透出仙童的智慧與果決。他像一座橋梁,連接著看似高不可攀的廉貞與尚在成長中的浩南、趙子陽,也默默關注著沉浸在悲傷與決心中的青娥。
青娥的變化最為明顯。往日的她,清冷自持,雖不乏溫柔,但總帶著一絲草木仙靈特有的、與塵世保持距離的淡然。如今,那份清冷之下,卻多了一股沉靜而堅韌的力量。她的話比以往更少了,常常一個人落在隊伍後麵,或是凝視著手中那方包裹著翩翩仙羽的軟綢,眼神時而哀戚,時而燃起熊熊的決意。她修煉比以前更加刻苦,每當隊伍停下休息,她總會尋個僻靜處,引導著草木靈氣,一遍遍錘煉自身的仙力,那專注的神情,仿佛要將所有的悲痛都轉化為前進的動力。霍恒有時會擔憂地看她一眼,遞過水囊或是尋些話題,她也隻是淡淡回應,但眉宇間那份拒人千裡的冰霜,終究是因這默默的關懷而融化了些許。
浩南依舊是隊伍裡最活躍、也最“接地氣”的那個。他就像一團跳躍的火焰,試圖驅散因沉重過往而籠罩在隊伍上空的陰霾。他會咋咋呼呼地指著路邊一朵奇怪的花,大驚小怪地描述它的形狀;會纏著霍恒問東問西,從仙法口訣到天庭八卦,無所不包;也會在趙子陽捧著書卷研讀時,湊過去看那些密密麻麻的字,然後撓著頭表示頭暈。他的赤誠與單純,有時顯得莽撞,卻也在不經意間,打破了諸多尷尬的沉默,給這趟充滿未知與壓力的旅程,注入了幾分鮮活的生活氣息。他對廉貞既敬畏又好奇,不敢過分靠近,卻總在她偶爾流露出與外表相符的孩童情緒比如對某種沒見過的凡間零食多看兩眼)時,暗自記下,想著下次有機會一定買來“孝敬”星君。
趙子陽,這位年紀最小卻老成持重的少年,則扮演著“記錄者”與“智囊”的角色。他隨身總是帶著筆墨和一本厚厚的劄記,不僅記錄路途見聞、山川地貌、風土人情,還會將廉貞偶爾提及的星辰運轉之理、青娥施展的草木法術要點、甚至霍恒講解的修行基礎,都認真記錄下來,加以自己的思考和批注。他沉默寡言,但觀察力極其敏銳,常常能注意到其他人忽略的細節。當隊伍因為方向問題產生分歧時,他會默默掏出羅盤和自製的地圖進行核對;當浩南與當地人交流因語言或習俗差點鬨出誤會時,他會適時地用溫和而得體的言語化解。他的存在,像一塊沉靜的基石,讓這支成分複雜的隊伍,多了一份穩妥與秩序。
南方的山林,夜晚總是來得格外匆忙。這日,他們在一處背風的山崖下露宿。篝火劈啪作響,跳躍的火光在五人臉上明明滅滅。
浩南啃著乾糧,看著坐在不遠處一塊青石上、仰頭望著星空的廉貞,終於按捺不住心裡的好奇,小聲問霍恒:“師傅,廉貞星君……她真的能找到她哥哥嗎?這都找了多久了?”
他的聲音雖小,但在寂靜的夜裡卻格外清晰。青娥和趙子陽也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看向霍恒。
霍恒看了一眼廉貞的背影,見她似乎沒有反應,才壓低聲音道:“星君之事,豈是我們能妄加揣度的?文曲星君轉世非同小可,天機遮蔽,尋訪艱難也在情理之中。我們能做的,便是儘力相助。”
“可是……”浩南嘟囔著,“我看星君有時候看著好難過……是不是想她哥哥了?還有,她之前在新華鎮……”他話沒說完,就被霍恒用眼神製止了。李小姐之事,是廉貞心頭的傷疤,無人敢輕易觸碰。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廉貞卻忽然開口了,聲音清冷,如同山澗流過玉石:“星符指引,並非總是直線。它受天道軌跡、地脈流轉,乃至……人心執念所擾。有時看似繞遠,或許恰是必經之途。”她沒有回頭,依舊望著星空,仿佛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解釋給眾人聽,“兄長他……秉性溫和,最是恪守天規。如今轉世遺忘前塵,蹤跡縹緲,或許……並非他本意不願歸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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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她第一次主動提及尋找兄長的細節與感受。篝火旁一時間安靜下來,隻有木材燃燒的劈啪聲。
青娥輕輕撥動了一下火堆,讓火焰燃得更旺些,輕聲道:“星符指引,自有其深意。或許正是要讓我們經曆這些,才能積累足夠的緣法,去應對未來的變數,也……去實現那些看似渺茫的希望。”她的話語意有所指,目光不經意地拂過胸前的衣襟,那裡貼身放著翩翩的仙羽。
廉貞終於微微側過頭,星光與火光在她精致的側臉上交織,她看了青娥一眼,那眼神中少了幾分平日的冰冷,多了一絲幾不可查的……理解?同病相憐?她並未接話,但那股拒人千裡的氣息,似乎淡了些許。
霍恒趁機接過話頭,試圖讓氣氛輕鬆一些:“說起來,我們這一路,雖然波折不斷,但也算見識了不少。從渡海鎮的鮫珠傳聞,到新華鎮的狐妖報恩,再到如今這白蓮教的惑眾妖術……這凡間,遠比天界想象的要複雜得多,也……精彩得多。”他笑了笑,帶著少年人的朝氣,“若非如此,我們也不會聚在一起了。”
浩南立刻來了精神:“對啊對啊!而且我們還認識了廉貞星君!還有子陽這麼聰明的家夥!雖然翩翩姐她……”他聲音低了下去,偷偷瞄了青娥一眼,見她神色黯然,連忙改口,“……但是我們以後一定能找到辦法的!等找到了文曲星君,學會了更厲害的仙法,什麼都好說!”
趙子陽也放下手中的劄記,溫和地補充道:“浩南哥說得是。聚沙成塔,集腋成裘。我等之力雖微,然同心協力,循正道而行,終有所成。況且,此行本身,亦是修行。”
篝火旁,五顆原本各自運行、軌跡不同的“星辰”,在這南國寂靜的山林中,因為共同的經曆、交織的悲喜與未來的目標,而悄然拉近了距離。那無形的隔閡,在真誠的言語與共同的守望中,似乎被這溫暖的篝火融化了些許。
南方的天氣說變就變。前一刻還是晴空萬裡,下一刻便可能烏雲壓頂,暴雨傾盆。
這日,他們行至一片地勢低窪的河穀地帶,突如其來的山洪截斷了前路。渾濁的河水裹挾著斷木泥沙,咆哮著奔湧而下,原本的渡口和小橋早已不見蹤影。
“怎麼辦?這水太急了!”浩南看著洶湧的河水,有些發怵。
霍恒觀察著水勢,眉頭緊鎖:“強行渡河太危險,水下情況不明,恐怕有暗流。”
廉貞立於河岸高處,星眸中光芒微閃,她感應著天地間水汽的流動與地脈的走向,片刻後,指向河流上遊一處河道相對狹窄、兩岸有巨石依托的地方:“此處水勢稍緩,河床下有巨石為基。我可暫時引動星力,鎮住一方水脈,降低流速。但需有人迅速架設臨時通道。”
“架橋?這荒郊野嶺,哪來的材料?”浩南疑惑。
青娥此時站了出來,她走到岸邊,俯身將手按在泥濘的地麵上,閉上雙眼,周身泛起淡綠色的柔和光華。她低聲吟誦著古老的草木咒文,溝通著這片土地上的植物精靈。
隻見岸邊的藤蔓如同被賦予了生命,開始瘋狂地生長、交織,變得越發堅韌粗壯。一些倒在地上的枯木,也在她靈力的催動下,煥發出短暫的生機,變得更加堅固。
“我可以操控這些藤蔓和樹木,編織成索橋。”青娥睜開眼,臉色有些蒼白,顯然此舉消耗不小,“但需要有人將主索固定到對岸。”
“我去!”浩南自告奮勇,他挽起袖子,露出結實的胳膊,“我力氣大,把藤索扔過去,再爬過去固定!”
趙子陽則迅速觀察著對岸的地形,指著幾處突出的岩石:“浩南哥,你看那幾處岩石,結構穩固,可以作為固定點。我會用繩索輔助你,確保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