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截用舊布條纏著的、蘇衛東磨得光滑的小木棍代表舅舅們的手藝守護)。
還有那半塊散發著清香的香皂代表李紅梅送來的潔淨與微光)。
曉光穿著新襖,胸前的小紅花隨著她的動作微微晃動。她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著地上這排奇怪的東西,小臉上滿是懵懂和躍躍欲試。她看看大舅鼓勵的眼神,看看二舅沉默的注視,再看看三舅興奮的笑容。
小小的身體微微前傾,肉乎乎的小手帶著嬰兒特有的好奇和力量,毫不猶豫地伸了出去!
她的小手,越過了紅潤誘人的雞蛋,越過了色彩斑斕的麵餅,越過了光滑的小木棍,甚至越過了那散發著清香的香皂……
最終,穩穩地、一把抓住了最邊上那塊——冰冷、粗糙、邊緣帶著深深刻痕的青瓦碎片!
“家!”曉光清脆的、帶著水音的童音響起,清晰地吐出了一個字!她的小手緊緊攥著那塊青瓦,烏溜溜的大眼睛亮晶晶的,仿佛抓住了世界上最珍貴的寶物。
轟——!
蘇建國佝僂的背脊猛地一震!如同被一道無形的巨雷劈中!深陷的眼窩瞬間睜大!裡麵翻湧起驚濤駭浪般的情緒——震驚!難以言喻的酸楚!巨大的心酸!還有一種被這懵懂選擇狠狠刺中的、深入骨髓的痛!
家…
這塊來自廢墟、浸透血淚、刻著“光光的家”的青瓦…
這就是光光的選擇?這就是她小小世界裡,最珍貴的東西?!
一股巨大的熱流混合著無法形容的悲慟,猛地衝上他的鼻尖和眼眶!滾燙的淚水再也無法抑製,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湧而出!順著他布滿溝壑的臉頰滾滾而下!他布滿凍瘡的大手猛地捂住臉,壓抑的、沉重的嗚咽聲從指縫裡悶悶地傳出來,肩膀劇烈地聳動著。是為曉光抓周抓到“家”的欣慰?還是為這“家”背後所承載的、過於沉重和艱辛的命運而心碎?或許,兼而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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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衛東赤紅的雙瞳死死盯著曉光手裡那塊冰冷的青瓦,再看向大哥捂臉痛哭、佝僂顫抖的背影。一股巨大的、混合著暴戾和無法言喻心酸的怒火猛地衝上頭頂!他緊握的拳頭捏得咯咯作響,胸膛劇烈起伏!是恨!恨這該死的世道!恨那個拋妻棄女的畜生!恨自己無法給光光一個真正的、溫暖的家!讓她隻能抓住這塊冰冷的瓦礫!這巨大的憤怒讓他幾乎要失控地咆哮出來!
“家…光光的家…好!”蘇衛民嘶啞的聲音帶著巨大的興奮響起!他指著曉光手裡的青瓦,又用力地拍著自己沾滿蠟筆灰的胸膛,紅腫的眼睛亮得驚人,“衛民…畫的太陽…在!…金剛…保護!…永遠在!”他完全不懂大哥的痛哭和二哥的暴怒,他隻看到光光抓住了“家”,抓住了他和哥哥們一起守護的地方!這讓他無比自豪和滿足!
曉光被大舅突然的痛哭嚇住了!她攥著那塊冰冷的青瓦,烏溜溜的大眼睛裡充滿了茫然和無措。小小的孩子不明白大舅為什麼哭得這麼傷心。她看看手裡抓著的青瓦,又看看痛哭的大舅,再看看暴怒的二舅和興奮的三舅…
巨大的不安和委屈瞬間攫住了她!小嘴一癟,“哇——”地一聲,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哭嚎!小小的身體因為巨大的情緒波動而顫抖著。
這撕心裂肺的哭聲,如同最鋒利的冰錐,瞬間刺穿了蘇衛東胸中翻湧的暴戾怒火!他高大的身軀猛地一震!赤紅的雙瞳裡那駭人的戾氣如同被狂風吹散!他幾乎是踉蹌著撲到曉光麵前!那隻布滿厚繭、沾著鐵鏽和泥土的大手,帶著一種近乎卑微的慌亂和笨拙的溫柔,極其小心地、卻無比穩固地將哭泣顫抖的曉光連同她手裡那塊冰冷的青瓦一起,抱進了懷裡!
“光光…不哭…”他嘶啞的聲音帶著從未有過的急促和變調,努力想安撫,卻因為巨大的無措而顯得更加生硬。他那隻完好的左手,極其輕柔地、一遍又一遍地拍著曉光的後背,動作僵硬得像塊木頭。赤紅的雙瞳裡充滿了心疼和一種近乎絕望的笨拙。
“二舅…”曉光哭得小臉通紅,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小小的身體在蘇衛東僵硬卻寬闊的懷裡一抽一抽。她仰起滿是淚痕的小臉,烏溜溜的眼睛委屈地看著蘇衛東那張因焦急而顯得更加凶戾的臉,帶著濃重的哭腔和依賴,清晰地喊出了那個讓她感到安全的稱呼。
“二舅在!”蘇衛東幾乎是吼了出來!聲音嘶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他赤紅的雙瞳死死盯著曉光委屈的小臉,緊抿的嘴角極其艱難地、用力地向上扯動,試圖形成一個安撫的弧度。那笑容扭曲而怪異,卻充滿了鐵漢最笨拙的柔情和守護的誓言,“二舅在!…光光不怕!…家…在!”
他笨拙地搖晃著懷裡的曉光,用那隻布滿老繭的大手,極其輕柔地擦拭著她臉上的淚水,儘管動作粗糲得像砂紙。他的懷抱僵硬如鐵,卻成了曉光此刻最堅實的避風港。曉光的哭聲漸漸弱了下去,變成了委屈的抽噎,小腦袋埋在他沾滿塵土和鐵鏽味的破棉襖領口,小小的身體緊緊依偎著。
蘇建國終於從巨大的悲慟中掙紮出來。他布滿淚痕的臉上,深刻的皺紋如同乾涸的土地被淚水衝刷。他佝僂著背,一步一步,極其緩慢地走到蘇衛東身邊。布滿凍瘡和老繭的大手,帶著一種無言的沉重和撫慰,極其輕柔地、落在了曉光細軟的頭發上,也落在了蘇衛東緊繃如鐵的手臂上。
蘇衛民也湊了過來,學著二哥的樣子,伸出沾滿蠟筆灰的手,小心翼翼地拍著曉光的後背,嘶啞地哄著:“光光…不哭…太陽…笑…”
昏黃的煤油燈光,在冰冷的板房內搖曳。
牆角青瓦旁,曉光攥著那塊冰冷的瓦片,在二舅僵硬卻安全的懷抱裡沉沉睡去,小臉上淚痕未乾。
蘇建國佝僂著背,布滿淚痕的臉上是沉靜下來的、磐石般的守護。
蘇衛東抱著曉光,如同抱著稀世珍寶,赤紅的雙瞳在陰影裡靜靜燃燒。
蘇衛民蜷縮在腳邊,抱著他的“金剛”石頭,發出低低的鼾聲。
周歲已過。
抓周抓到的“家”,冰冷而沉重。
但在這片灰暗的凍土之上,三個傷痕累累的男人和一個攥著瓦片沉睡的嬰孩,用他們笨拙卻滾燙的守護,無聲地宣告著“光光的家”向陽而生的不屈意誌。縱使前路荊棘,此心向光,此家不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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