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兩個…十個…二十個…
他心中默數著,每一個數字都像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在他喘不過氣的胸口。
離那四毛七分錢…還差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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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數字鴻溝讓他更加焦躁,按壓紙板的動作也越發凶狠!
下工的鈴聲尖銳地撕破了車間的沉悶。
麻木的人群如同泄了氣的皮球,拖著疲憊的身體陸續離開。抱怨聲、咳嗽聲、腳步聲交織在一起。
蘇衛民卻仿佛沒聽見!他高大的身軀依舊死死釘在木桌前,布滿血口和漿糊血汙的手依舊在瘋狂地刷漿、粘合、按壓!他麵前的紙盒堆得歪歪斜斜,像一座隨時會倒塌的、沾滿血汙的垃圾山。他的呼吸粗重而急促,如同拉動的破風箱。汗水混著紙屑和血汙,在他布滿汙垢的臉上衝出道道溝壑。
“衛民!下工了!彆糊了!”旁邊一個相熟的老阿姨看著他血糊糊的手指和那堆慘不忍睹的廢品盒,心疼地喊道,“…你這…都廢了!不算數的!”
不算數?
這三個字像冰錐,狠狠紮進蘇衛民焦灼混亂的腦海!
他布滿血絲的紅腫眼睛猛地抬起,死死盯住老阿姨!眼神裡充滿了巨大的驚恐和被剝奪的憤怒!喉嚨裡爆發出更加急促和憤怒的“嗬嗬”聲!不算數?那他的盒子…他的錢…光光的鈣片?!
他猛地低下頭,動作更加狂暴!仿佛要用行動證明這些盒子“算數”!漿糊刷子被他握得像凶器,狠狠砸向紙板!
最終,是車間主任皺著眉走過來,強行收走了他麵前的漿糊桶和剩下的紙板。“蘇衛民!停下!你糊的這些全是廢品!不算工分!趕緊收拾了回去!”
不算工分…
廢品…
蘇衛民高大的身軀如同被瞬間抽走了所有力氣,猛地僵住!布滿血汙和漿糊的手無力地垂下,懸在半空,微微顫抖著。他茫然地看著車間主任收走東西,看著自己麵前那堆沾著血汙、歪扭醜陋的“廢品”,紅腫的眼睛裡那瘋狂的焦躁如同潮水般退去,隻剩下巨大的空洞和一種滅頂的絕望。
他像個被遺棄的、巨大的破布娃娃,被工友半拖半拽地帶出了車間。暮色沉沉,寒風卷著塵土撲麵而來,吹在他汗濕、沾滿紙屑和血汙的臉上,帶來一陣刺骨的冰涼。
回到青瓦巷過渡房,爐火正發出微弱的劈啪聲。曉光小小的身體裹在棉襖裡,坐在草席上,抱著那個鮮紅色的塑料小鋼琴,無意識地按著按鈕,走調的“叮咚”聲在狹小的空間裡單調地回響。蘇建國佝僂著背,伏在矮桌前,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釘在夜校課本上,深陷的眼窩裡沉澱著巨大的疲憊和無形重壓。蘇衛東高大的身影沉默地坐在牆角陰影裡,赤紅的雙瞳低垂,周身散發著冰冷的戾氣。
蘇衛民高大的身軀挪到牆角他常待的地方,極其緩慢地、帶著巨大的沉重蜷縮下去。他布滿血汙和凍裂口子的手,無意識地、極其用力地搓著工褲上已經乾涸發硬的漿糊和血漬,仿佛想搓掉那份“廢品”帶來的恥辱和絕望。指關節處磨破的嫩肉被搓到,帶來尖銳的刺痛,讓他高大的身軀猛地瑟縮了一下,喉嚨裡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哼。
他紅腫的眼睛茫然地抬起,越過昏黃的油燈光暈,落在曉光小小的身影上。小丫頭正低頭玩著鋼琴,烏溜溜的頭發在燈光下泛著柔軟的光澤。她需要鈣片…她需要長高…
錢…
不夠…
手指…破了…盒子…廢了…
巨大的焦慮和一種無能為力的恐慌再次攫住了他!他布滿血口的手猛地停止了搓動,極其慌亂地伸進油膩的棉襖內袋深處,掏出了那個舊素描本和一支短禿的鉛筆——張玉芬老師給的,平時他用來畫巨大太陽的本子。
他紅腫的眼睛死死盯著空白的紙頁,布滿血汙的手指因疼痛和焦慮而劇烈顫抖著。鉛筆尖顫抖著,極其笨拙地、用儘全身力氣,在紙上歪歪扭扭地寫下幾個巨大的、如同用刀刻出來的數字:
4毛7
寫完,他盯著這個數字,如同盯著一個巨大的、無法戰勝的怪獸!喉嚨裡發出恐懼的“嗬嗬”聲。然後,鉛筆尖再次顫抖著,在這個數字下麵,極其用力地、帶著巨大的絕望和一種近乎自虐的執拗,又寫下另一個更大、更歪扭的數字:
2分
兩個數字,如同兩座沉重的大山,死死壓在空白的紙頁上,也壓在他混沌而絕望的心上。他布滿血口的手指死死攥著鉛筆,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將這無法解決的難題和指間尖銳的疼痛,都一並揉碎在這粗糙的紙頁裡。昏黃的油燈光線下,那沾著血汙的手指和紙上絕望的數字,無聲地訴說著一個心智不全者無法言說的、關於鈣片、關於糊盒、關於愛的巨大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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