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秀蘭的話語,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針,密密麻麻地紮進蘇建國的耳膜,穿透鼓膜,直刺入他緊繃到極致的神經最深處!
“過繼…”“享福…”“有爹有娘…”“萬元戶…”“亮堂大樓房…”“最好實驗小學…”“一筆錢…還債…”
這些詞語,單獨拎出來,或許是許多人夢寐以求的“福氣”。但在此刻,從王秀蘭口中吐出,組合成那個要將曉光從他身邊帶走的提議,卻變成了世間最惡毒、最殘忍的詛咒!
蘇建國隻覺得一股冰冷的寒氣瞬間從腳底板竄遍全身,四肢百骸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間凝固!緊接著,一股無法形容的、狂暴的怒火如同沉寂多年的火山,在他胸腔裡轟然爆發,灼熱的岩漿瘋狂衝撞,幾乎要將他整個人從內而外撕裂!
“轟——!”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耳邊隻剩下自己血液奔流的轟鳴聲。王秀蘭那張還在喋喋不休、自以為是的臉,在他眼中變得模糊而扭曲,仿佛隔著一層翻滾的血霧。
他的臉色在瞬間變得鐵青,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死死地抿成一條冷硬的直線。佝僂的背脊猛地繃直,如同一張拉滿的、即將斷裂的弓!布滿血絲的眼睛驟然圓睜,瞳孔收縮成針尖大小,裡麵翻湧著難以置信、巨大的驚駭,以及一種被徹底觸犯逆鱗的、近乎瘋狂的暴怒!
他握著膝蓋的手猛地攥緊,堅硬的指關節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手背上青筋暴起,如同虯結的老樹根。整個身體因為極致的憤怒和克製而劇烈地顫抖起來,仿佛下一秒就要失控地撲上去!
曉光被這突如其來的恐怖氣氛嚇到了。她手裡昂貴的洋娃娃“啪嗒”一聲掉在地上,烏溜溜的大眼睛裡瞬間充滿了恐懼,小嘴一癟,眼看就要哭出來,卻嚇得連聲音都發不出,隻是瑟瑟發抖地看著臉色鐵青、渾身散發著駭人氣息的大舅。
牆角的蘇衛民也感受到了那股可怕的低氣壓,他茫然紅腫的眼睛裡充滿了本能的恐懼,高大的身軀下意識地蜷縮起來,喉嚨裡發出不安的“嗬嗬”聲,向更深的陰影裡縮去。
王秀蘭被蘇建國這突如其來的劇烈反應嚇了一跳。她預想過他會猶豫、會掙紮、甚至會討價還價,卻萬萬沒料到是這般如同被激怒的猛獸般的驚怒交加!她臉上的那套“為你好的”表情瞬間僵住,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聲音有些發虛:“建…建國兄弟?你…你這是怎麼了?我…我這可都是為…”
“為誰好?!”
一聲壓抑到極致、卻如同受傷野獸瀕死咆哮般的低吼,猛地從蘇建國緊咬的牙關中迸發出來!打斷了她的話。
那聲音嘶啞破碎,充滿了濃重的血腥氣和一種幾乎要毀滅一切的狂暴怒意,震得狹小的屋子嗡嗡作響!
蘇建國猛地抬起頭,鐵青的臉上肌肉劇烈地抽搐著,那雙布滿血絲、幾乎要瞪裂的眼睛,如同燒紅的烙鐵,死死地、一寸寸地釘在王秀蘭的臉上!那目光裡沒有了平日的疲憊和隱忍,隻剩下冰冷的、赤裸裸的憤怒和扞衛!
王秀蘭被他看得頭皮發麻,心臟狂跳,剩下的那些“勸說”詞句全都卡在了喉嚨裡,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蘇建國高大的身軀因為巨大的憤怒而微微搖晃,他極其艱難地、用儘全身力氣控製著幾乎要失控的情緒,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混合著血沫和鐵鏽,狠狠地碾出來:
“秀、蘭、姨——”
這個稱呼被他叫得冰冷刺骨,充滿了諷刺的意味。
“謝、謝、您、的——‘好、意’!”
“好意”兩個字,被他咬得極重,如同狠狠地啐出口一般。
他停頓了一下,胸膛劇烈起伏,仿佛需要積蓄力量才能說出後麵的話。深陷的眼窩通紅,裡麵翻湧著滔天的巨浪,是憤怒,是痛楚,更是絕不容置疑的堅定!
“但是!”
這一聲“但是”,如同驚雷炸響,帶著千鈞的重量和斬釘截鐵的決絕,狠狠砸在地上!
“曉光——她是我姐蘇桂蘭的親骨肉!!”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撕裂般的悲愴和無比的力量,“是她拿命換來的!是我們老蘇家…最後的根!!”
“根”字出口,帶著一種近乎信仰般的沉重和滾燙!
“她有爹!有娘!!”蘇建國的手臂猛地一揮,指向牆角恐懼的衛民,又指向門外仿佛衛東就在那裡),最後指向自己,聲音顫抖卻異常清晰,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如同宣誓:“我們三個——就是她的爹!就是她的娘!!”
“隻要我們還剩一口氣!爬著!跪著!也輪不到彆人來替我們操心她該不該‘享福’!該不該有‘爹娘’!”
他的目光如同淬火的刀子,狠狠剮過王秀蘭瞬間變得蒼白尷尬的臉,聲音冰冷如鐵,不帶一絲回旋的餘地:
“您那弟弟家就是有金山銀山!就是能上天摘月亮!也跟我們家曉光——沒、半、點、關、係!”
“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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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吸一口氣,用儘全身力氣,吐出最後三個字,如同將最沉重的釘子楔入木頭,宣告著最終的判決:
“——沒、商、量!”
話音落下,屋內死寂。
隻有蘇建國粗重如同破風箱般的喘息聲,和他因為極度憤怒而依舊劇烈顫抖的身體。
王秀蘭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尷尬、羞惱、還有一絲被徹底駁斥的難堪交織在一起。她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你彆不識好歹”、“我是為你們著想”之類的話,但在蘇建國那副仿佛隨時要與人拚命的駭人氣勢麵前,所有的話都顯得蒼白無力。
她最終什麼也沒說出來,隻是悻悻地抓起自己的包,臉色極其難看地瞥了一眼地上那個被遺棄的洋娃娃,又看了一眼嚇得瑟瑟發抖、眼淚在眼眶裡打轉的曉光,最終冷哼一聲,幾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快步走出了屋子。
門被重重帶上。發出“砰”的一聲巨響,震得牆壁上的灰塵簌簌落下。
蘇建國僵立在原地,如同一尊被怒火燒灼過的石像,鐵青的臉上依舊殘留著瘋狂的怒意,胸膛劇烈起伏。
良久,他才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氣,佝僂的背脊猛地垮塌下去,踉蹌一步,伸手扶住冰冷的矮桌才勉強站穩。深陷的眼窩裡,那赤紅的怒火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巨大的、劫後餘生般的疲憊和後怕,還有一絲無法言說的、被深深刺傷的痛楚。
他緩緩轉過頭,看向角落裡那個被嚇壞了的小小身影。
曉光終於“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小臉上掛滿了淚珠,張開手臂,跌跌撞撞地撲向他:“大舅…怕…哇…”
蘇建國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把,酸澀的熱流瞬間衝上眼眶。他猛地蹲下身,將女兒冰冷顫抖的小小身體緊緊地、緊緊地摟進懷裡,仿佛要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裡,用自己顫抖的身軀為她隔絕外界所有的惡意和風雨。
“不怕…光光不怕…”他嘶啞的聲音破碎不堪,帶著濃重的哽咽,粗糙的大手一遍遍撫摸著女兒的後背,“大舅在…二舅三舅都在…誰也不能…誰也不能把你從舅舅們身邊帶走…誰也不許…”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最終化為無聲的顫抖。
牆角的蘇衛民似乎也感受到了大哥那巨大的悲傷和憤怒,停止了不安的“嗬嗬”聲,隻是茫然地、恐懼地看著緊緊相擁的父女倆。
屋外,秋風嗚咽。屋內,驚怒的餘波和誓死守護的決心,如同看不見的漣漪,久久回蕩。王秀蘭帶來的“好心”提議,像一把冰冷的匕首,雖然被狠狠折斷,卻已在這個艱難維係的家庭上空,劃下了一道清晰而危險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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