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光抱著那個被撕裂的書包,哭得肝腸寸斷,仿佛整個世界都隨著那道猙獰的裂口一起破碎了。冰冷的絕望和巨大的委屈像潮水般淹沒著她,小小的身體蜷縮在牆角,哭得幾乎喘不上氣,對周圍的一切都失去了感知。
蘇衛東當時正好蹬車路過學校附近,聽到那熟悉又淒厲的哭聲,心臟猛地一縮!他幾乎是扔下三輪車就衝了過來,恰好看到曉光癱倒在地、抱著破書包痛哭以及劉小軍那夥人有些慌亂的場景。
赤紅的雙瞳瞬間被暴怒的血色充滿!一股想要殺人的衝動直衝頭頂!他低吼一聲就要撲過去!
“衛東!!”
一聲嘶啞卻極其嚴厲的喝止聲從身後傳來!蘇建國也趕到了或許是老師通知,或許是冥冥中的感應)。他臉色鐵青,一把死死按住幾乎要失控的蘇衛東,目光掃過現場,看到女兒痛哭的模樣和那個被撕壞的書包,心臟如同被狠狠剜了一刀,但他死死咬著牙,硬生生將那股撕心裂肺的痛楚和怒火壓了下去。
他先一步上前,不是去找那些男孩算賬,而是極其艱難地、用儘全身力氣維持著冷靜,對著也有些嚇住的劉小軍等人,從牙縫裡擠出冰冷的一句話:“滾!”
那幾個男孩如蒙大赦,慌不擇路地跑了。
蘇建國這才蹲下身,伸出顫抖的手,想要去抱女兒。蘇衛東也喘著粗氣,強行壓下戾氣,焦灼地站在一旁,拳頭捏得死白。
但曉光完全沉浸在巨大的悲傷裡,隻是死死抱著破書包,哭得渾身癱軟,拒絕任何安撫。
最終,是蘇建國用外套裹住她,強行將她抱了起來,蘇衛東默默地撿起地上散落的書本和那個裂開的書包,兄弟二人在一片沉默和壓抑的怒火中,將哭得幾乎虛脫的曉光帶回了家。
回到家,曉光的哭聲漸漸變成了低低的、持續的啜泣,像受傷的小貓,可憐極了。她依舊緊緊抱著那個破書包,仿佛那是她唯一的依靠。李春燕聞訊趕來,看到那書包和曉光的模樣,眼圈立刻就紅了,連聲安慰,卻也無濟於事。
蘇建國和蘇衛東站在一旁,臉色陰沉得可怕。一種巨大的無力和憤怒在他們胸腔裡衝撞。他們能揍扁那些小混混,卻無法縫補孩子破碎的心和那個被毀掉的書包。買一個新的?且不說立刻拿出這筆錢的壓力,那個書包所承載的意義,又豈是新的能替代的?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悲傷和壓抑中,牆角的蘇衛民,一直默默地看著。
他看著光光哭,看著那個紅色的、咧著大嘴的破書包,紅腫的眼睛裡充滿了巨大的困惑和一種感同身受般的難過。他不懂什麼是欺淩,不懂什麼是自尊,但他最直觀地感受到:光光的“好東西”壞了,所以她很傷心。
他茫然地眨著眼睛,似乎在努力思考著什麼。然後,他默默地站起身,走到曉光身邊,沒有像彆人那樣用語言安慰,隻是伸出大手,極其輕柔地、摸了摸那個破書包的裂口邊緣,又摸了摸曉光哭得濕漉漉的頭發。
接著,他做了一件讓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事情。
他轉身,走到他放“寶貝”的那個角落,在一個舊鐵盒裡翻找起來。那裡麵有一些李春燕平時做針線活剩下的碎布頭,五顏六色,大小不一。他認真地挑揀著,找出幾塊黃色的、黑色的、白色的碎布。
然後,他又找出了針線——那是李春燕以前教過他釘扣子留下的,他偶爾會笨拙地縫補自己磨破的袖口。
他拿著這些材料,重新坐回曉光身邊的地上,將那破書包小心地拿過來曉光一開始還不鬆手,但看到是三舅,遲疑地鬆開了)。
在所有人疑惑的目光中,蘇衛民開始了他的“工作”。
他先是拿起針線,動作極其笨拙,甚至有些滑稽,針腳歪歪扭扭,毫無章法,但卻異常專注和耐心,一點一點地,將那道長長的裂口勉強縫合起來。但這縫合,並非恢複原樣,那粗糙的針腳本身就像一道難看的疤痕。
然而,接下來,魔法開始了。
縫好了裂口,他拿起那塊最大的明黃色碎布,比劃了一下,然後用剪刀李春燕幫他拿著)笨拙地剪出兩個圓圓的形狀,又用黑布剪出兩個更小的圓,用白布剪出兩個小小的三角。他拿出李春燕畫粉餅的鉛筆,在那兩個大黃圓上畫上黑色的、圓溜溜的瞳孔。
然後,他用針線,將這些布片,仔細地、一針一線地,縫在了剛剛補好的裂縫上方!黃色的圓片做眼睛,黑色的圓片做眼球,白色的三角片做鼻子!裂縫本身,被他用黑色的線,刻意地、粗粗地縫出了一道道向上翹起的弧度!
這還沒完!
他又用黑色的碎布,剪出幾條細長的條狀,縫在“鼻子”兩邊,當做胡須。最後,他用黃色的布,在書包最上麵,縫了一個小小的、歪歪扭扭的“王”字!
做完這一切,他拿起之前畫畫用的黑色畫筆,在書包破口周圍,小心翼翼地塗畫上一些彎曲的、代表老虎斑紋的線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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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過程,他做得極其專注,呼吸粗重,額頭上甚至冒出了細汗。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外界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
當最後一道“斑紋”畫完,他抬起頭,看著自己的“作品”,紅腫的眼睛裡閃爍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明亮而滿足的光芒!他喉嚨裡發出歡快的“嗬嗬”聲,極其小心地、雙手捧著那個書包,遞到依舊在抽噎的曉光麵前。
所有人都驚呆了!
那個被撕裂的、慘不忍睹的破書包,此刻竟然完全變了一副模樣!
裂縫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神氣活現、帶著點憨憨傻氣的老虎臉!那雙用碎布拚貼、畫著黑色瞳孔的眼睛圓溜溜的,仿佛在好奇地打量世界;用裂縫改造成的嘴巴向上翹著,像是在大笑;那個歪歪扭扭的“王”字,更是增添了幾分獨一無二的霸氣和不羈!
它不再是一個破損的書包。它是一個全新的、充滿了生命力和想象力的、全世界獨一無二的——“小老虎書包”!
曉光的抽噎聲不知何時停止了。
她睜大了哭得紅腫的、還含著淚花的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神奇的書包。她的小嘴微微張著,臉上還掛著淚珠,表情卻已經從極致的悲傷,變成了巨大的驚奇和…一絲微弱的、被點燃的亮光。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小手,輕輕觸摸著那個毛茸茸的碎布質感)“王”字,觸摸著那用黑線縫出的、向上翹起的“胡須”。
忽然——“噗嗤…”
一聲極其細微的、帶著濃重鼻音的笑聲,從她喉嚨裡溢了出來。
緊接著,更多的笑意驅散了眼中的淚水,一個真正燦爛的、帶著驚喜和不可思議的笑容,如同衝破烏雲的陽光,瞬間照亮了她哭花的小臉!
“小老虎!”她驚喜地叫出聲,一把將書包抱進懷裡,愛不釋手地摸著,翻來覆去地看,之前的悲傷和絕望仿佛被這個突如其來的“魔法”徹底驅散了!“是三舅變的!小老虎書包!”
她抬起頭,看著蘇衛民,烏溜溜的大眼睛裡充滿了崇拜和巨大的喜悅:“三舅好厲害!!”
蘇衛民看著曉光的笑容,聽著她的誇獎,布滿汙垢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巨大而純粹的、甚至帶著點自豪的笑容,喉嚨裡的“嗬嗬”聲更加歡快了。
蘇建國、蘇衛東、李春燕三人站在一旁,看著這奇跡般的一幕,看著曉光破涕為笑,看著衛民那發自內心的快樂,看著那個獨一無二的、神氣活現的“小老虎書包”…
一股複雜難言的情緒湧上心頭,有酸楚,有欣慰,有震撼,更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溫暖和感動。
蘇衛東緊攥的拳頭,不知不覺鬆開了。蘇建國深陷的眼窩,微微發熱。李春燕彆過頭,悄悄用手指揩了揩眼角。
在這個冰冷的、充滿惡意的世界之外,總有一些笨拙而溫暖的“魔法”,由最意想不到的人施展,用來守護最珍貴的笑容。
蘇衛民用他最簡單卻最直接的方式,完成了一次完美的“守護”。那個“小老虎書包”,不僅縫補了破裂的布料,更縫補了一顆瀕臨破碎的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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