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的打擊像不斷勒緊的絞索,讓蘇衛東喘不過氣。王秀蘭拿著“遺書”上門逼迫的陰影還未散去,工地上非人的勞作消耗著他的體力,而每天收工時那條僻靜小路上的“慣例”,則是在一點點碾磨他僅剩的尊嚴。
這天,夕陽的餘暉帶著一種慘淡的橘紅色,塗抹在工地雜亂的地麵和堆積的建材上。蘇衛東拖著灌了鉛般的雙腿,將三輪車蹬到老地方,還沒停穩,刀疤那三人便如同聞到腐肉味的禿鷲,準時出現在了巷口。
蘇衛東沉默著,像過去幾天一樣,忍著心頭滴血的痛楚,從內兜裡掏出那疊被汗水浸得發軟的鈔票,數出刀疤前一天定下的、那高得離譜的數額,遞了過去。他甚至沒有抬頭看刀疤的臉,隻想儘快結束這屈辱的程序,逃離這個地方。
然而,刀疤接過錢,卻沒有像往常那樣立刻揣進口袋走人。他用手指彈了彈鈔票,發出啪嗒的輕響,三角眼在蘇衛東疲憊不堪的臉上轉了一圈,嘴角咧開一個充滿惡意的笑容。
“嘖,蘇老二,今天這錢……好像不太夠數啊。”刀疤慢悠悠地說道,聲音不大,卻足以讓旁邊兩個地痞發出嗤嗤的低笑。
蘇衛東猛地抬頭,眼中血絲遍布:“就是這個數!一分不少!”他的聲音因為壓抑著怒火而沙啞。
“我說不夠,就是不夠。”刀疤上前一步,幾乎貼到蘇衛東麵前,那股混合著煙臭和汗酸的氣味更加濃烈,他伸出粗糙的手指,用力戳了戳蘇衛東的胸口,“怎麼?不服?瞅你這慫樣,天天低著頭,連個屁都不敢放!就知道悶頭乾活,像頭拉磨的瘸驢!你這種人,活該一輩子受窮,活該被我們踩在腳底下!”
赤裸裸的羞辱如同鞭子,抽打在蘇衛東的臉上。他渾身的肌肉瞬間繃緊,拳頭死死攥住,指甲深深陷進掌心,帶來尖銳的刺痛。他死死咬著牙關,牙齦幾乎要咬出血來。不能動手,為了大哥,為了這個家,必須忍!他在心裡一遍遍告誡自己,那根名為“理智”的弦已經繃到了極致,發出瀕臨斷裂的呻吟。
刀疤見他沒有反應,隻是用那雙燃燒著屈辱和憤怒的眼睛瞪著自己,覺得有些無趣,又像是為了進一步踐踏他的尊嚴,目光忽然變得猥瑣起來,他湊得更近,壓低了聲音,用一種隻有兩人能聽清、卻無比清晰的語調,淫邪地說道:
“不過話說回來,蘇老二,你那個外甥女……叫曉光是吧?嘖,倒是長得挺水靈啊。小臉蛋兒,大眼睛,烏溜溜的……我們在那邊巷口可都瞧見過幾回了,放學一個人走回來,那小模樣,真招人疼……”
“嗡——!”
蘇衛東隻覺得自己的腦袋裡像是有個炸藥包被瞬間點燃!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周圍的一切都模糊了,隻剩下刀疤那張蠕動的、吐露著肮臟詞彙的嘴,和那句關於曉光的、極其猥褻的話語,在他耳邊無限放大,反複回響!
外甥女……曉光……水靈……招人疼……
這幾個詞組合在一起,像是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了蘇衛東最敏感、最不容觸碰的逆鱗之上!曉光,那是他大哥的命根子,是這個家所有人拚儘全力想要守護的希望!是他蘇衛東寧可自己吃儘苦頭、受儘屈辱,也絕不容許任何人傷害一根汗毛的親人!
龍有逆鱗,觸之必怒!
而此刻,刀疤不僅觸碰了,還用最下流、最齷齪的語言玷汙了它!
一直強行壓抑的理智之弦,在這一刻,伴隨著一聲無聲的脆響,徹底崩斷!
那壓抑了太久太久的怒火、屈辱、對現實不公的憤懣、對家人遭遇的心疼、對所有壓迫者的仇恨……如同積蓄了萬年的火山,在這一瞬間,衝破了所有束縛,轟然爆發!
“我操你媽!!!”
一聲仿佛來自受傷野獸般的、撕心裂肺的咆哮,從蘇衛東的喉嚨深處炸裂開來!那聲音裡蘊含的暴怒和殺意,讓旁邊兩個原本還在嬉笑的地痞都瞬間臉色發白,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
刀疤也被這突如其來的、完全失控的爆發嚇了一跳,但他仗著人多,剛想張嘴再罵。
然而,已經晚了。
蘇衛東的眼睛在刹那間變得一片血紅,裡麵再也沒有絲毫猶豫、顧忌和理智,隻剩下最原始、最狂暴的毀滅欲望!他就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瘋牛,全身的力量都凝聚在了那一雙飽經風霜、布滿厚繭和傷疤的拳頭上。
沒有任何預兆,甚至沒有給人反應的時間,蘇衛東那粗壯的、蘊含著蹬三輪練就的恐怖力道的拳頭,如同出膛的炮彈,帶著一股一往無前、誓要摧毀一切的決絕,狠狠地、結結實實地砸在了刀疤那張還帶著猥瑣笑意的臉上!
“砰!”
一聲沉悶而駭人的撞擊聲響起。
刀疤甚至沒來得及發出慘叫,整個人就像是被高速行駛的卡車迎麵撞上,雙腳離地,向後猛地倒飛出去,重重地砸在身後堆放的、帶著鏽跡和尖銳棱角的廢舊鋼筋上,發出一連串哐當作響的聲音,然後軟軟地滑落在地,臉上瞬間鮮血迸流,鼻梁肉眼可見地塌陷下去,整個人蜷縮成一團,連呻吟都變得微弱下去。
這一拳,凝聚了蘇衛東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憤怒,所有的屈辱!這是打破壓抑沉默的最後一擊,也是將他自身推向萬劫不複深淵的、最後的導火索!
世界,在這一拳之後,仿佛徹底安靜了。隻剩下蘇衛東如同風箱般劇烈的喘息聲,和他那雙依舊血紅、死死盯著癱軟如泥的刀疤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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