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的黑色斯蒂龐克轎車平穩地滑出沐兮公館前的林蔭道,像一尾沉默的魚,彙入上海清晨漸起的車流。車窗緊閉,將外界的一切喧囂隔絕開來,車內隻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
他靠在後座,身體舒展,看似慵懶,但每一個線條都緊繃著。臉上那抹慣常的、溫潤如玉的笑意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金絲眼鏡被他取下,捏在修長卻微微顫抖的指尖。鏡片之後,那雙總是含情脈脈的桃花眼,此刻深不見底,翻湧著駭人的暗潮。
“兮兮”
他無聲地咀嚼著這個刻入骨髓的名字,舌尖嘗到的是妒火灼燒後的極端苦澀。他的眼前不斷閃現著餐廳裡的那一幕——張彥鈞那隻帶著槍繭的手如何強勢地介入沐兮的世界,而她,竟沒有立刻拒絕!
“我的人”張彥鈞那冷硬、霸道的聲音,如同最惡毒的魔咒,在他腦海裡反複回蕩。
指尖猛地收緊,堅硬的鏡框幾乎要嵌入掌心。
我的人?
他也配?
那個隻懂舞刀弄槍的莽夫,他懂得什麼是她?
他見過她兒時蹣跚學步的模樣嗎?
聽過她十三歲初讀《紅樓》時為黛玉葬花落下的眼淚嗎?
他知道她胃寒,受不得半點生冷嗎?
他什麼都不知道!
他憑什麼?!
一股近乎暴戾的毀滅欲幾乎衝垮他精心維持了二十多年的理智。他想立刻調轉車頭,衝回去,用最直接的方式向所有人宣告——沐兮,從頭發絲到腳尖,都隻能是他的!隻能是沈知意的!
但他沒有。
溫文爾雅的麵具早已融入骨血,成為他最強大的武裝。即使在極致的憤怒中,他大腦中屬於算計的那一部分依然冰冷地運作著。
軍方…的確是目前最能護她周全的盾。
這個認知像毒液腐蝕著他的心臟。此刻與張彥鈞正麵衝突,不明智。會嚇到她,會把她推得更遠。
“可是”
“怎麼甘心?”
他精心守護了這麼多年的珍寶,隻待水到渠成之日將她徹底納入羽翼,如今卻被半路殺出的程咬金,以最粗暴的方式截胡!
“去四川路橋南堍的禮查飯店老樓”
他忽然開口,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
司機是心腹,沒有絲毫遲疑,方向盤一打,駛向外灘方向。那座始建於半世紀前的豪華飯店,是沈知意手中眾多不為人知的產業之一。
車駛入飯店後方一條不顯眼的通道,停在一扇厚重的鐵藝門前。他獨自下車,用一把古老的黃銅鑰匙打開門,身影迅速沒入其中。
門內並非豪華客房,而是一間極為私密、隔音絕佳的書房套間。厚重的墨綠色絲絨窗簾嚴密地隔絕了所有光線,隻有一盞低垂的綠罩台燈投下一圈昏黃的光暈。
空氣中彌漫著舊書、雪鬆和一絲若有若無的、屬於沐兮常用的梔子花冷霜的香氣——那是他特意命人複刻的。
“砰!”
一聲壓抑的悶響,他終於不再需要偽裝,一拳狠狠砸在包著柔軟皮革的牆壁上。指骨處傳來清晰的劇痛,皮膚破裂,鮮紅的血珠滲了出來,他卻仿佛毫無知覺。
還不夠。
他猛地一揮手臂,將書桌上那方沉重的白玉鎮紙掃落在地。昂貴的玉石撞擊在厚厚的地毯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他像一頭被激怒的困獸,在昏暗的房間裡來回踱步,呼吸粗重,眼底是一片駭人的猩紅與瘋狂。
她怎麼敢?她怎麼敢用彆的男人來擋在我麵前?!
是我!一直是我在她身邊!沐家倒台前後,打點上下、疏通關係、為她擋住那些明槍暗箭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