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無法憑此就揪出那個隱藏極深的‘鴉’。”
“如果我們現在貿然行動,隻會打草驚蛇。他們會立刻像受驚的毒蛇一樣,迅速切斷所有與普德藥房相關的線索,銷毀更多證據,藏匿得更深,甚至可能…”
“提前發動更極端的行動。”
她抬起眼,目光灼灼地看向江予哲,那眼神深處是與他不同的、在仇恨與絕望熔爐中錘煉出的、近乎殘忍的耐心和清醒:“我們需要更多。需要找到他們運輸這些‘特殊器材’核心部件的路線、交接方式和儲存地點;”
“需要找到他們進行大規模活體實驗的確切場所和證據;”
“最重要的是,需要找到‘鴉’與周複明、與日本岩井公館之間,那條清晰、無法辯駁的勾結鏈條!鐵證!”
江予哲看著她,一時語塞。眼前的沐兮,臉上沒有了絲毫平日裡在某些場合不得不偽裝的柔弱,隻有一種洞悉了黑暗規則後的銳利與沉靜。
她比他這個以推翻黑暗為己任的革命者,更懂得如何在這片吃人的泥沼中潛行、忍耐,如何精準地瞄準獵物的要害,而非貿然開槍。
這份冷靜,讓他感到一絲慚愧,也讓他更加意識到對手的狡猾與強大。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胸腔裡翻湧的怒火與急切,理智逐漸回籠。
他點了點頭,聲音恢複了沉穩:“你說得對。是我想得太簡單,太急躁了。”
“對付這些藏在陰影裡的毒蛇,確實需要更有耐心,更講究策略。”
他將那些拚湊起來的紙片和碎片,用油布更加小心地包裹起來,“這些東西,我會立刻通過組織內部那條絕對安全、從未啟用過的緊急渠道”
“送往我們在蘇北的根據地,請那邊的專家進行最權威的分析。”
“但接下來的行動,我們必須更加謹慎,每一步都要如履薄冰。”
沐兮微微頷首,對他的理解和配合感到一絲欣慰。
她知道,接下來的路絕非坦途,隻會更加崎嶇難行,布滿荊棘與陷阱。
周複明和“鴉”一旦察覺到任何風吹草動,其反擊必然是迅捷、狠辣且不留餘地的。
但此刻,握著這來之不易、浸透著風險與運氣的線索,她的心中竟奇異地感到一絲短暫的、如同暴風雨眼中般的鬆弛與平靜。
仿佛在漫長無儘的、令人窒息的黑暗隧道裡負重前行了太久,終於憑借著一絲微光,觸碰到了隧道堅硬的牆壁,確認了自己前進的方向,而不僅僅是漫無目的地掙紮。
雖然那指引前路的光依舊微弱搖曳,仿佛隨時會被更濃的黑暗吞噬。
但至少,它指明了方向。
她站起身,走到那扇被封死的窗邊,輕輕掀開厚重窗簾的一角。
外麵,天色已然蒙蒙發亮,下起了淅淅瀝瀝的春雨,細密的雨絲無聲地清洗著這座龐大、肮臟卻又頑強充滿著生機的城市。
冰涼的雨點敲打在玻璃窗上,彙聚成蜿蜒的水痕,發出單調而寧靜的聲響,隔絕了屋內的壓抑與緊張。
她深深地、貪婪地吸了一口從窗縫邊緣滲入的、帶著濕潤泥土氣息和淡淡草木清香的微涼空氣。
連日來高度緊繃、幾乎到達極限的神經,終於在這短暫的間隙裡,得以稍稍放鬆片刻。
疲憊感如同潮水般湧上,卻被更強烈的意誌強行壓下。
複仇之路,依舊漫長而凶險,布滿了未知的陷阱。
周複明那深不見底的算計、沈知意那令人窒息的情感糾纏與掌控、張彥鈞那不容置疑的強勢與作為“未婚夫”的身份壓力、孫應洋那隱藏在金絲眼鏡後的身份之謎與複雜動機……
這一切,都如同巨大的漩渦,圍繞著她,尚未解開。
但至少在此刻,她不再是那個隻能被動承受命運重擊、在各方勢力夾縫中絕望求存、四處碰壁的孤女。
她手握染血的線索,擁有了雖然危險卻切實可用的資源,也有了可以有限度信任、並肩作戰的盟友。
她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覺到了一絲微弱的、卻實實在在的主動權,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雖然這主動權如同風中殘燭,微弱而脆弱,仿佛輕輕一吹就會熄滅。
但這一點點光與熱,足以讓她在這冰冷而潮濕的雨晨,靠著冰冷的牆壁,緩緩地、深深地呼出胸中積鬱的濁氣,獲得片刻珍貴的喘息。
然後,凝聚起周身所有的力量與智慧,準備迎接下一場、注定更加激烈、更加殘酷的暗戰風暴。
真相的碎片已然在手,冰冷而沉重。
將它們拚湊成完整的、足以定罪的圖景,需要的,是時間,是耐心,是更精密的謀劃,以及……或許還有那麼一點點,命運的青睞。
而她,沐兮,有足夠的耐心,有堅韌不拔的決心,更有……賭上一切的覺悟,去等待,去推動那一刻的最終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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