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品由何景通過另一條極其迂回、一次性的方式，安全送達了江予哲手中。消息傳回，隻有簡短的“收到，已啟程，保重”七個字，卻仿佛耗儘了沐兮全部的心力。
事情辦成了，可霞飛路公寓的氣氛卻並未輕鬆，反而愈發凝重，如同暴風雨前極致的壓抑。
何景帶來的警告像一道無形的陰影，籠罩在每一個角落。
沐兮知道，鐘掌櫃的直覺不會出錯，既然他察覺到了窺視，危險便已然臨近。
她立刻下令，將公寓內所有可能與“永鑫雜貨鋪”或藥品渠道相關的細微痕跡徹底清除。
一些過於紮眼的、顯示她近期活動異常的文件被送入壁爐，化作灰燼。
她甚至讓何景暗中檢查了公寓內外是否被新安裝了竊聽裝置——結果雖為陰性，卻絲毫未能讓人安心。
這種看不見摸不著的威脅最是磨人。
你不知對手是誰，不知他們知道了多少，更不知他們會在何時、以何種方式發難。可能是周複明的探究，可能是張彥鈞的疑心，可能是沈知意無孔不入的監視網，也可能是……那個隱藏在更深處、代號“鴉”的顧稷申的報複？或者，是另一股尚未浮出水麵的勢力？
沐兮感覺自己仿佛站在一片薄冰之上，冰麵之下暗流湧動，危機四伏，卻不知裂痕會從何處率先崩開。
她試圖維持一切如常的假象。
依舊偶爾出門，去百貨公司，去咖啡館，甚至硬著頭皮又去聽了一場歌劇，仿佛依舊是那個需要散心、無所事事的沐小姐。
但每一次出門，她都感覺似乎有無數道視線黏在背上，如芒刺骨。
每一次與陌生人的擦肩而過，都可能是一次試探。
周複明那邊似乎毫無動靜，依舊忙於應對南京方麵的壓力，偶爾傳來的消息顯示他斷尾求生的手段頗為老辣，雖傷筋動骨，卻遠未到山窮水儘的地步。
他甚至還有閒心派人送來一些新得的古籍拓片，附言請她“賞玩品鑒”，字裡行間依舊是那份令人捉摸不透的溫和與從容。
但沐兮卻從這份“正常”中，嗅到了更不尋常的氣息。
以周複明的精明和多疑，他真的對近期圍繞她發生的種種波折毫無察覺嗎？
還是說，他早已洞若觀火，隻是按兵不動，等待著更好的時機？
張彥鈞的監視依舊嚴密，甚至因為之前沈知意的到訪和她與孫應洋的接觸而變得更加森嚴。
他本人雖未再親自前來，但那無處不在的視線本身，就是一種強大的壓迫。
沈知意……他的情報網絡或許已經捕捉到了些許風聲。
他安插在沐兮身邊的人，最近傳遞消息的頻率似乎有所增加，雖然內容依舊是些日常瑣事，但沐兮能感覺到那溫和麵具下蠢蠢欲動的控製欲。
就在這種高度緊繃的狀態下，沐兮接到了蘇瑤的下午茶邀請。
若是平時，她或許會欣然前往，與這位豁達聰慧的姐姐交談總能讓她稍感放鬆。
但此刻，她卻猶豫了。
她不確定自己是否該將可能存在的危險，帶給蘇瑤。
最終，她還是去了。
一方麵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猜疑，另一方麵……她心底深處，或許也渴望能從一個相對“正常”的朋友那裡，汲取一點點短暫的力量和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