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休會的告示貼出,中天城緊繃的弦似乎鬆了一扣。摘星樓內徹夜的推杯換盞與密室裡的錙銖必較暫告段落,街道上的人流明顯多了幾分“閒適”的假象。然而,空氣裡彌漫的並非真正的鬆弛,而是另一種更粘稠的暗湧——各方勢力正抓緊這寶貴的間隙,在私宅、茶樓、甚至勾欄瓦舍的雅間裡,進行著遠比昨日殿上更赤裸、也更關鍵的討價還價。
蘇門這等小派,自然無人登門“密議”。蘇仲山樂得清閒,留在客棧與百草穀、磐石堡幾位掌門複盤昨日局勢,憂心忡忡地揣測著馮長老可能的底線。蘇塵則信步走出雲來居,想在這繁華喧囂中尋一絲真正的清淨。
陽光正好,灑在青石板鋪就的寬闊街道上。兩旁商鋪林立,叫賣聲不絕於耳,靈材、丹藥、兵器、符籙籙琳琅滿目,戰爭的陰雲似乎並未完全驅散此地的煙火氣。蘇塵漫無目的地走著,目光掃過形形色色的行人。
忽然,一個異常魁梧、如同鐵塔般的身影映入眼簾。那人身高近九尺,肩寬背厚,肌肉虯虯結如岩石壘砌,穿著一身厚土宗標誌性的赭黃色勁裝,行走間步履沉穩,仿佛腳下生根。正是曾在墜星原訓練營有過數麵之緣的厚土宗精英弟子——‘鐵壁’石剛!
石剛正站在一家兵器鋪前,蒲扇般的大手摩挲著一柄造型誇張、通體黝黑的玄鐵重錘,眼神專注,對周遭的喧囂充耳不聞。
蘇塵心中一動。此人在營中雖無深交,但印象中性格耿直,專注於煉體防禦之道,是少數幾個在墜星原那場大亂中憑借變態防禦幾乎毫發無傷的存在。他鄉遇“故人”哪怕隻是營友),也算緣分。蘇塵走上前,拱手笑道:“石剛師兄?彆來無恙?”
石剛聞聲轉過頭,那張方方正正、如同刀劈斧鑿的臉上先是露出一絲茫然,待看清蘇塵麵容,那雙銅鈴大眼猛地一亮,甕聲甕氣地驚喜道:“咦?是你!蘇……蘇半仙?!”
蘇塵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了一下。得,看來自己在墜星原“鐵口直斷”的名號,遠比本人這張臉更深入人心!
“咳……石師兄說笑了。”蘇塵有些尷尬地摸摸鼻子,“僥幸混了個諢名罷了。師兄風采更勝往昔啊!”
石剛咧嘴一笑,露出兩排白牙,顯得格外憨厚爽直:“哈哈!什麼風采不風采的!俺就是個練把式的!倒是蘇兄弟你……”他上下打量蘇塵,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和真誠的佩服,“墜星原那鬼地方走一遭,境界不跌反升?厲害!俺師傅說了,能從那種地方全須全尾出來還精進的,都是有大本事的!走走走!俺請你喝酒!正好俺一個人逛著也悶得慌!”他不由分說,熱情地一把攬住蘇塵的肩膀力道之大讓蘇塵感覺像是被鐵箍箍住),拖著他就往旁邊一家看起來頗為熱鬨的酒樓走去。
石剛顯然對人情世故不甚在意,點了一大桌硬菜,又要了兩壇烈酒。幾杯酒下肚,話匣子便打開了。話題自然繞不開墜星原。
“唉,那鬼地方,想起來就晦氣!”石剛灌了一大口酒,抹了抹嘴,“練了幾個月,屁本事沒漲,差點把命搭進去!俺皮糙肉厚,底子還行,扛住了。可好些個兄弟就慘了!像隔壁營那個‘草上飛’孫猴子,腿斷了!還有那個使雙刀的小娘們,內腑震傷,聽說現在還躺床上喝藥呢!真他娘的……”他搖搖頭,一臉惋惜。
蘇塵默默聽著,心中亦是沉重。他故作隨意地問:“營裡那麼多兄弟,石師兄後來可還有聯係?”
“聯係啥?”石剛瞪大眼睛,“散了就散了!俺就知道練功!不過……”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放下酒杯,粗大的手指撓了撓頭,“說起來,那天大陣亂起來之前,俺好像聽見……聽見一聲賊尖賊響的哨子聲!‘咻——’地一下,刺得俺耳朵疼!好像……好像就是從蘇兄弟你站的那片陣位方向傳過來的!那動靜,跟催命符似的!然後那大陣就跟炸了鍋一樣!”
蘇塵心頭猛地一跳!握著酒杯的手指瞬間收緊!規則縫隙感知中,石剛頭頂的標簽依舊是耿直·專注武學,並無試探之意。但這無心之言,卻像一把鑰匙,瞬間捅開了蘇塵竭力封存的記憶閘門!那撕裂空氣的淒厲哨音,正是他引爆賭局、癱瘓祭壇的信號!
“哦?”蘇塵強壓下翻騰的心緒,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困惑和思索,“哨音?陣法反噬時能量亂流激蕩,各種怪聲都有。我當時氣血翻騰得厲害,耳邊全是嗡嗡聲,倒沒留意什麼特彆的哨音。許是……陣法核心崩潰前某種能量尖嘯吧?”他找了個最合理的解釋搪塞過去。
石剛顯然沒想太多,點點頭:“也是!那鬼地方啥怪動靜都有!管他呢!反正都過去了!”他注意力很快被蘇塵的境界吸引,“對了蘇兄弟!俺看你氣息沉穩,氣血旺盛,這境界……怕是到大周天了吧?跟俺差不多了!墜星原那鬼地方還能練功?快跟俺說說,有啥訣竅沒?俺卡在二重瓶頸好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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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剛眼中閃爍著武癡特有的熱切光芒,拉著蘇塵開始討教修煉心得。蘇塵暗自鬆了口氣,但也不敢多言,隻撿些通用的煉體穩基、氣息調和的粗淺道理應付。饒是如此,石剛也聽得連連點頭,如獲至寶。
眼見石剛越問越細,酒也越喝越多,蘇塵怕他酒後失言或自己不小心露了破綻,便借口石剛喝多了,主動提出送他回去。
厚土宗作為中域大派,安排的住所自然遠非雲來居可比。是一座位於城中清靜地段、自帶庭院、仆從齊全的獨立彆院。將腳步有些虛浮的石剛交給門口等候的厚土宗弟子,蘇塵婉拒了入內奉茶的邀請,隻與石剛互留了簡單的傳訊玉符印記方便日後切磋武藝),便告辭離開。
回到雲來居那略顯逼仄的房間,王津正翹著二郎腿剔牙,見蘇塵回來,斜眼問道:“喲,跟厚土宗的傻大個喝美了?”
蘇塵將遇見石剛以及對方提及哨音的事情簡單說了一遍,眉頭微鎖:“此人無心,但言者無意,聽者有心。若被有心人聽去,串聯起來……”
王津灌了口涼茶,嗤笑一聲:“怕啥?一個腦子裡隻長肌肉的憨貨!他說的話,那些老狐狸能信幾分?再說了,墜星原那筆爛賬,元老院都蓋棺定論了,誰還翻舊賬?翻出來對誰有好處?”他放下茶杯,渾濁的老眼裡帶著一絲看透世情的滄桑和難得的溫和,“要我說啊,這世道,有時候還真不如這些腦子裡一根筋的小朋友武癡活得痛快!想得少,練得多,不高興了打一架,打完該喝酒喝酒!哪像上麵那些位,心眼子比篩子還多,整天算計來算計去,累不累?”
蘇塵走到窗邊,望著中天城華燈初上的夜景,那些璀璨燈火下隱藏著多少不眠的算計。他輕輕歎了口氣:“王老說的是。隻是……小朋友,也總有要長大的那一天。江湖路遠,身不由己。”
王津咂咂咂咂嘴,沒再說話,房間裡隻剩下窗外隱約傳來的市井喧囂。
休會一日,倏忽而過。
第三日清晨,肅殺的號角聲再次響徹中天城。
摘星樓的喧囂與暗湧暫時平息,中天殿那沉重的青銅大門,在初升的朝陽下,緩緩洞開。
新一輪的博弈與交鋒,即將在這象征著權力與紛爭的殿堂內,再次上演。蘇塵整理衣袍,與蘇仲山對視一眼,皆看到對方眼中的凝重,彙入前往中天殿的人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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