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奧迪a6的車尾燈消失在車流中，如同水滴融入河流。晁夜站在寫字樓前的街道上，周遭是午間匆忙的人潮。他臉上那副屬於“疲憊業務員”的麻木表情緩緩褪去，鏡片後的眼神重新變得銳利而冰冷。
『環境擬態』的效果比他預想的更微妙。它並非魔法般的隱身，而是一種對自身氣場和行為的極致調控，一種對社會性盲點的精準利用。當你完美契合一個環境中“應有”的角色時，人們的視線便會自然而然地滑過你，如同忽略背景裡的一片樹葉。
“王忽悠…”晁夜在心中默念這個帶著諷刺意味的代號。左撇子，金表，油頭，急躁，開著一輛與子公司經辦人身份略有不符的奧迪a6。所有這些特征，連同那囂張的態度，都指向一個可能：這是一個被推上前台的小角色，或許有些背景或關係，負責執行某些具體指令，但絕非核心人物。他的高調和急躁，反而可能是一種保護色，或者是他自身性格使然。
動他？打草驚蛇。放任？他卻是目前連接“星爍資本”邊緣子公司與曹鎮所在工廠異常數據線的唯一可見節點。
晁夜需要更深層的信息。他需要知道“王忽悠”在為什麼人工作，傳遞的是什麼數據，最終流向何處。這需要侵入性的調查，而『環境擬態』提供了新的可能。
他沒有返回那狹小逼仄的出租屋。那裡在某些時候給予他安全感，但現在更像一個可能被標記的繭房。他去了另一個通過匿名渠道短租的、位於老舊居民區的工作室。這裡設施簡陋，但網絡獨立，更重要的是，與他“晁夜”的身份毫無關聯。
打開高性能筆記本，連接層層加密的網絡。他首先調出剛才記下的奧迪車牌號。通過幾個非法的交通監控數據庫接口這是他之前利用短暫黑客能力時布置的後門），他很快追蹤到車輛的最後出現地點——城西一個中高檔住宅小區。
“王忽悠”的住址？或者是某個聯絡點？
晁夜沒有滿足於此。他嘗試調取該小區近期尤其是今天的出入口監控這是一個風險更高的操作，極易觸發警報）。『數據可視化』能力已消退，他隻能依靠純粹的技巧和之前固化的一點點『痕檢專家』對細節的本能。
幾分鐘後，他找到了！一段模糊的錄像顯示，那輛奧迪a6在約一小時前駛入了小區地下車庫。更重要的是，在車輛入庫前幾分鐘，另一個攝像頭捕捉到一個步行進入小區的身影——雖然戴著帽子和口罩，但走路的姿態、略顯急促的步伐，以及那顯眼的金表表帶，晁夜有七成把握那就是“王忽悠”本人！
他回家了。在上班時間中途回家？
晁夜立刻警覺起來。這不符合“王忽悠”表現出來的急於表現、催促工作的性格。除非……有更重要或更緊急的事情需要他私下處理。
一個念頭劃過腦海：他會不會是回家處理與數據泄露相關的東西？u盤？備用電腦？或者……接收新的指令？
風險與機遇並存。晁夜看了一眼時間。下午三點。『環境擬態』還有近六天的持續時間。
他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近距離偵查。
他再次更換裝扮，這次更像一個普通的快遞員——藍色的工裝外套，戴上一頂印著某物流公司ogo的帽子，手裡拿著一個空的快遞紙盒。他甚至往身上噴了點淡淡的汗味噴霧，模仿奔波後的狀態。對著鏡子調整片刻，眼神裡的精光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略帶疲憊的茫然。
『環境擬態』發動。他不再是一個思考者，而是一個趕著送完下一單的“小王”或“小張”。
乘坐公交車輾轉來到那個小區。門禁不算特彆嚴格，他跟著一個刷卡的住戶自然混入。小區內部環境清幽，綠化很好，樓間距適中。這為他提供了一些觀察和隱蔽的空間。
根據車牌信息和車庫入口監控的角度，他大致判斷出“王忽悠”所在的樓棟和可能樓層。他選擇了一處正對著那棟樓入口和部分陽台的綠化帶角落，假裝整理快遞單，實則開始了耐心而細致的觀察。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像一尊雕塑，融入樹影之中。『環境擬態』讓他即便偶爾有居民路過，也最多被當成偷懶歇腳的快遞員，無人深究。
將近一小時後，轉機出現。
目標樓棟的單元門打開，“王忽悠”走了出來！但他此時的裝扮讓晁夜瞳孔一縮——他換下了一身騷包的襯衫，穿著一套看起來價格不菲但款式低調的深色休閒裝，之前的金表也換成了另一塊更沉穩的腕表。臉上的急躁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刻意壓製的平靜，甚至帶著一絲……緊張？
他沒有開車，而是步行朝著小區另一個方向走去，步伐很快，不時下意識地左右觀察。
晁夜的心跳微微加速。這絕不是回家休息的樣子！這更像是要去進行某種不想被人注意的會麵！
他立刻壓低帽簷，保持著安全距離，悄無聲息地跟了上去。『環境擬態』全力運轉，他走路的節奏、視線的落點，都完全模仿著一個普通快遞員的姿態，甚至偶爾還會假裝看一下手裡的空盒子，核對一下並不存在的門牌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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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忽悠”沒有走出小區，而是拐進了小區深處的一個業主會所。會所一樓設有咖啡廳和閱覽室。晁夜沒有跟進去，那裡空間相對封閉，陌生人進入容易引起注意。他選擇在外麵，透過巨大的落地玻璃牆進行觀察。
隻見“王忽悠”在咖啡廳裡張望了一下，很快朝著一個角落的卡座走去。那裡已經坐了一個人。
因為角度和綠植遮擋，晁夜看不清那人的具體樣貌，隻能看出是個穿著灰色風衣、身材中等的人影。“王忽悠”在那人對麵坐下，身體前傾，似乎在急切地解釋著什麼，表情帶著討好和一絲惶恐。那個風衣男則大部分時間隻是安靜地聽著，偶爾才動一下，似乎是在點頭或者簡短回應。
交易？彙報？指令下達？
晁夜極度渴望聽到他們的談話內容。他迅速掃視周圍環境。會所外麵是一片供居民休息的小花園，有幾個老人孩子在曬太陽。靠近咖啡廳玻璃牆的地方，有一個戶外吸煙區，此刻空無一人。
一個冒險的計劃瞬間成型。
他繞到會所側麵，確認吸煙區無人且與目標卡座僅一窗之隔後，快步走了過去。他背對著玻璃牆，假裝從口袋裡掏煙，同時，將那個一直拿在手裡的空快遞盒“不小心”掉在了地上，幾支其實是偽裝的、內部裝有高敏度收音模塊的“筆”從盒子裡滾落出來，其中一支恰到好處地滾到了玻璃牆的根部縫隙下。
整個過程不到三秒。他罵罵咧咧地模仿快遞員的口吻）彎腰撿起盒子和筆，仿佛隻是不小心弄掉了東西，然後快步離開吸煙區，重新隱入綠化帶的陰影中。
他戴上一個不起眼的藍牙耳機，手指在手機上快速操作。很快，耳機裡傳來了斷斷續續、夾雜著環境噪音的對話聲。收音筆的效果有限，但勉強能聽清。
“……我也不想催那麼緊，但那邊…那邊最近催得凶，說數據流不穩定……”是“王忽悠”的聲音，帶著焦慮。
一個低沉、略帶沙啞的男聲回應，語速平穩，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壓力：“……不是你該問的。做好你的事。‘倉庫’的安全最重要，任何異常必須第一時間報告……‘管理員’很不滿意你上次的處理方式……”
“是是是，我知道錯了！我已經打點好了廠裡那邊，保證不會再出岔子！那…那這次的……”
“……老規矩。‘廢料’處理乾淨。”風衣男似乎推了一個小東西過去。“下次彙報時間會通知你。保持靜默。”
“明白！明白！”
對話很短，似乎結束了。晁夜看到“王忽悠”如釋重負又誠惶誠恐地接過一個類似u盤或小存儲卡的東西，小心翼翼收好，然後點頭哈腰地先離開了。
風衣男則又在原地坐了幾分鐘，才不慌不忙地起身。在他起身整理風衣的瞬間，晁夜的『痕檢專家』本能讓他捕捉到一個細節——風衣男的手腕上，戴著一塊設計極其簡約卻透著不凡質感的手表，而在他抬手時，風衣袖口微微下滑，露出的手腕內側，似乎有一小塊……模糊的紋身？
圖案看不太清，但顏色和大致輪廓，讓晁夜的心臟猛地一跳！那感覺……和他之前看到的“荊棘環繞獨眼”徽記以及鐘表店老人本子上的符號，有種詭異的相似感！
是他！“荊棘眼”的人！而且聽起來像是“王忽悠”的直接上線！
風衣男沒有停留，很快也從另一個方向離開了會所。
晁夜沒有再去跟蹤風衣男。對方明顯比“王忽悠”專業和警惕得多，跟蹤他暴露風險極大。他今天的收獲已經遠超預期！
他耐心等待了幾分鐘，才如同剛送完一單快遞般，自然地走到吸煙區，彎腰係鞋帶，順勢收回了那支收音筆，然後混入人流，離開了小區。
回到臨時工作室，晁夜反鎖房門，立刻回放並清晰化錄音。
“那邊”、“倉庫”、“管理員”、“廢料”、“保持靜默”……
這些黑話指向性極強。
“倉庫”：很可能指代的就是那台被動了手腳的德國數控機床，或者是其背後的整個數據泄露節點。
“廢料”：可能指代需要銷毀的臨時數據或日誌，也可能指……像曹鎮這樣意外發現了秘密、需要被“處理”掉的人？
“管理員”：風衣男的上線？還是“荊棘眼”組織內某個職位的代號？
“保持靜默”：意味著他們可能察覺到了什麼，或者即將有更大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