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劉備神色震動,秦牧又溫言道:"末將知主公憐惜這些被迫遷徙的士族。倒有一計,或可兩全其美——既能重創劉表,又可保全襄陽豪傑。"
劉備頓時振奮,連聲催促:"子璟快將良策道來!"隨即吩咐周倉取來南郡輿圖。
秦牧指尖劃過羊皮地圖,從容分析:"劉表自南門出逃,必取陸路直奔江陵。襄陽至江陵三百裡間,當陽城扼守要衝。沮水橫貫長阪,唯當陽橋可渡。若遣輕騎晝夜兼程搶占此橋,便可困劉表於沮水北岸,使其插翅難逃!"
眾人凝神細看,發現地圖上竟未標注長阪坡與當陽橋。文聘、魏延等荊州降將聞言,不禁麵麵相覷,露出驚詫之色。
幾位荊州本地人麵麵相覷,從未聽說當陽境內竟有這樣一座橋梁。
"子璟,這輿圖上並未標注你說的當陽橋?"
"你確信此處真存在這樣一座橋?"
劉備的眉宇間也浮現出疑慮之色。
秦牧唇邊掠過一絲篤定的笑意,輕揮衣袖:
"主公何不遣輕騎南下查驗?真偽立判。"
這番從容應答讓劉備心中大定,當即就要向張遼傳令。
不料張遼率先抱拳:
"末將率狼騎晝夜疾馳,確有把握截住劉表。"
"但若強行追擊,恐會誤傷那些有意投效的襄陽豪族,這豈不與主公初衷相違?"
這番話令劉備猛然警醒。
"誰說追擊非得走旱路?"
秦牧修長的手指劃向東方,點在漢水流域。
"沮水自西向東,於漢津彙入漢江。"
"文遠可率水師順流直下漢津,再溯沮水西進,直搗當陽。"
"如此既能繞至敵前,又可保沿途歸附者周全。"
張遼的擔憂,早被秦牧料定。
一條明澈計策如行雲流水般傾瀉而出。
張遼目光急掃輿圖,驟然擊掌:
"妙哉!襄陽臨漢水,我軍尚有水路可濟!"
"且順流而下之速,更勝陸路行軍!"
"軍師神機妙算,遼竟未察此節!"
最後障礙就此消弭。
劉備再不猶豫,振袖喝道:
"張文遠聽令!速率狼騎取水路南下,斜插沮水,鎖死當陽橋!"
"吾當親領步卒尾隨劉表。"
"兩軍會獵長阪坡!"
《長阪坡南奔紀》
殘陽如血,沮水嗚咽。
當陽古道上,萬餘荊襄潰卒蹣跚南行,甲胄碰撞聲與老弱啜泣聲交織。襄陽貴族車隊被裹挾其間,綾羅綢緞沾滿征塵。
劉表駐馬橋頭,金絲馬鞭忽指沮水:"蒯卿,火燒此橋!"
"江陵城唾手可得。"蒯越撫須而笑,"追兵距此尚隔廿裡煙塵。"
這位荊州牧回首北望,眉間溝壑愈深。自襄陽夜遁以來,玄德追兵總若即若離——明明鐵騎可朝發夕至,卻始終保持著微妙距離。
"偽君子終究舍不得撕破臉皮。"蒯越忽然擊掌冷笑,"那些跟著逃命的豪族耆老,倒成了主公的活盾牌。"
劉表撚須的手驀然一頓。他瞥見隨行馬車裡探出的白發——那是龐家家主正憂心張望。老人渾濁的目光與他相觸,又惶恐縮回錦簾之後。
"婦人之仁..."荊州牧輕撫腰間玉帶鉤,忽覺蒯越的冷笑分外刺耳。南風卷著煙塵掠過木橋,將世家女眷的環佩聲吹得零落不堪。
劉表聽了甚是順耳,當即頷首道:
「異度此言極是。那劉備終究是個賣草鞋的市井之徒,眼界狹小,怎堪造就大事!」
此刻的劉表,早忘了自己正倉皇逃竄。
這番奚落倒似令他重拾了幾分州牧威嚴,心頭鬱結漸散。
「唯有主公這般血統純正的漢室宗親,方配匡扶社稷!」
「那劉備不過僥幸得了秦牧相助,終究是朽木不可雕。如今猖獗,不過是回光返照罷了。」
「待主公會師江陵,整飭江夏、荊南之師,必能重振旗鼓。」
「屆時揮師北伐,何愁不能克複襄陽,剿滅劉備!」
蒯越說得興起,竟自沉浸在這番宏圖中。
劉表麵上頹唐之色漸漸褪去。
聽得這番暢想,不由放聲大笑。
蒯越亦撚須含笑。
「騎兵!」
「東南方向有騎兵!」
侄兒劉虎突然厲聲驚呼,手指長阪坡東南亂抖。
君臣笑聲戛然而止。
急回首望去——
但見沮水北岸塵頭大起,如濁浪般湧向當陽橋。
分明是大隊鐵騎席卷而來。
荊州何時有這般精銳騎卒?
劉表正驚疑間,蒯越已麵如土色:
「主公速走!定是劉備的狼騎殺來了!」
狼騎?
劉備的騎兵?
劉表驚得險些墜馬。
劉虎卻嘶聲道:
「追兵明明還在二十裡外!」
劉表軍陣前,鐵騎攔路。
“哪來的騎兵,竟搶在我軍前頭?”
“莫不是插翅飛來?”
劉表猛然回首,目光急尋蒯越,眼底猶存僥幸——但願這謀士算錯了棋。
“走的是水路!”蒯越擊掌頓悟,“劉備令騎兵乘舟,順漢水直下漢津,再溯沮水西進!唯有這般迂回,方能繞到我軍前方,斷當陽橋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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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重重一歎:“主公,此乃我等失策!”
劉表麵色驟青,瞳孔劇震:“異度!你分明說過,當陽橋藏於荒僻,連荊州舊吏都鮮有人知!當年若非你親赴江陵,亦難曉此橋蹤跡——”
他喉頭滾動,聲音發顫:“那大耳賊……如何探得機密,專遣精騎截橋?!”
“秦牧!”蒯越齒間迸出這個名字,如嚼碎鐵,“此獠通曉荊州如觀掌紋!定是他向劉備泄當陽橋之秘,獻計水陸並進,斷我退路!”
劉表手中馬鞭啪嗒墜地。
那秦牧區區寒門,怎將荊州山川摸得比州牧府輿圖更透?招攬伊籍魏延之流尚可解作蛇鼠一聚——可這等軍機要道,縱是他劉景升持官印調閱的密圖,都未曾標注!
“這秦牧……”劉表踉蹌扶鞍,冷汗浸透重衫,“究竟是人是妖?!”
"此賊怎會如此神通廣大,無所不知?"
劉表聲音發抖,自言自語,神色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