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王奶奶那間低矮的茅屋裡,油燈如豆,光線微弱卻頑強地抵抗著無邊的黑暗。小小的空間裡擠著四個人——陸鳴、王奶奶、孫寡婦,還有拄著粗樹枝當拐杖的周老拐。
空氣凝滯,隻有燈花偶爾爆開的細微劈啪聲。
陸鳴剛才那番“互相幫襯”的話說完後,留下的是一片更長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周老拐乾瘦的手指緊緊攥著拐杖,指節發白;孫寡婦低著頭,看不清表情,隻能看到她單薄肩膀微微的顫抖;王奶奶則望著那跳動的火苗,渾濁的眼裡一片空茫。
陸鳴的心一點點沉下去。是他太急了嗎?長期的恐懼和馴服,豈是幾句話能輕易打破的?
就在他幾乎要絕望時,周老拐猛地用拐杖重重一跺地,聲音嘶啞得像破鑼:“幫襯?怎麼幫襯!劉老爺的手段你沒見過?王老七的屍首還在村口爛泥地裡沒涼透呢!”他情緒激動,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彎下了腰,仿佛要把五臟六腑都嘔出來。
孫寡婦慌忙起身,輕拍他的背,聲音帶著哭腔:“周叔,您彆急,彆急...”
周老拐好不容易喘勻了氣,抬起頭,老淚縱橫:“我能不急嗎?我這條爛命沒了就沒了,可我那老婆子...我要是沒了,她可怎麼活?劉老爺會放過她嗎?”他猛地抓住陸鳴的胳膊,枯瘦的手卻異常有力,“小鳴,你年輕,你不懂!那不是人,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鬼啊!”
“我懂!”陸鳴反握住他的手,聲音因激動而發顫,“周叔,我懂!我爹娘起早貪黑,累出一身病,可劉家糧倉裡的老鼠都比我們吃得好!我不過是去問一句,就差點被打死扔出來!這世道,什麼時候給過我們活路!”
他這番話像是打開了某個閘口。
一直沉默的王奶奶忽然幽幽開口,聲音飄忽得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活路?哪有什麼活路...我家老七去之前那晚,還跟我說,等今年收成好了,攢點錢給娘扯塊新布做衣裳...他傻啊...”她抬起枯瘦的手抹了把臉,“他們把他拖到村口,那麼多棍子...血從他嘴裡、鼻子裡往外冒...他最後看著我的方向,嘴巴動了動...我知道,他是想說‘娘,跑’...”
茅屋裡死一般的寂靜,隻有老人壓抑的、破碎的嗚咽。
孫寡婦再也忍不住,雙手捂著臉,淚水從指縫裡湧出:“我的小丫...去年冬天,冷得厲害,她縮在我懷裡,小聲說‘娘,我餓’...我就隻能抱著她,一遍遍說‘睡吧,睡著了就不餓了’...第二天早上...她就沒醒過來...身子都僵了...”她猛地抬起頭,眼中是蝕骨的恨意,“我去求劉老爺,求他賒半碗米,給孩子下葬...他怎麼說?他說‘死都死了,還浪費糧食?扔亂葬崗喂野狗就是了!’”
【我哭了...文字裡的曆史輕飄飄,親耳聽到才知道有多重】
【這他媽是什麼人間地獄!】
【地主都該掛路燈!一個不留!】
【主播穩住,這是關鍵時候!共情!一定要共情!】
陸鳴看著眼前三位被生活摧殘得不成人形的長輩,聽著他們血淚的控訴,胸口像是被巨石死死壓住,堵得他喘不過氣。他想說些什麼,喉嚨卻哽得厲害,眼前一片模糊。
滾燙的眼淚毫無預兆地奪眶而出,劃過他年輕卻已飽經風霜的臉頰。他不是在表演,而是這一刻,原主殘存的記憶、他自己瀕死的體驗、以及眼前這赤裸裸的、令人發指的苦難,徹底淹沒了他。
他低下頭,肩膀控製不住地抖動,發出壓抑的、野獸受傷般的嗚咽。為這吃人的世道,為眼前這些苦命的人,也為自己那看不到一絲光亮的未來。
他這一哭,反而讓其他三人愣住了。在他們根深蒂固的觀念裡,男人,尤其是年輕男人,是不能輕易掉淚的。陸鳴這真情流露的悲痛,像最後一把鑰匙,哢噠一聲,捅開了彼此心防最後那把鎖。
周老拐長歎一聲,那歎息裡充滿了無儘的疲憊和認命般的釋然,他伸出粗糙的手,重重拍了拍陸鳴的背:“哭吧,哭吧...孩子,這世道,能把人逼得連哭都哭不出來啊...”
王奶奶用袖口擦著眼淚,喃喃道:“都是苦命人...都是苦命人...”
孫寡婦止住哭泣,紅著眼睛看著陸鳴,眼神裡多了幾分真切的認同和憐惜。
那一刻,一種難以言喻的紐帶在這四個卑微的、被踐踏到泥土裡的靈魂間緊緊聯結起來。他們不再僅僅是鄰裡,而是在同一口沸騰油鍋裡煎熬的苦難同胞,是真正意義上的“一個階級,一個立場”。
【成了!鐵板一塊!】
【階級情感就是這麼建立起來的!】
【主播這波眼淚值了!比說什麼大道理都有用!】
油燈的光芒似乎都明亮了幾分。
就在這悲憤與共情的氣氛達到頂點時,陸鳴用袖子狠狠抹去眼淚,抬起頭,通紅的眼睛裡燃燒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堅定光芒:“正因為這世道不給我們活路!我們才要自己拚出一條活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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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光掃過三人:“周叔,孫嫂子,王奶奶,我們就從最實在的開始。明天起,誰家挖的野菜多了,分給缺的那家。誰家有力氣,幫襯一下周叔乾活。孫嫂子針線好,能不能幫王奶奶補補衣裳?我們抱成團,這個冬天,至少不能再讓孩子餓死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