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縣縣城,流民聚集的破敗區域,空氣中彌漫著難聞的氣味和絕望的氣息。
文三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在擁擠肮臟的窩棚間穿行,焦急地尋找著那個熟悉的身影——他的上線,楊老七。程亮透露的“府城官軍即將大舉進攻”和“有意投誠”的情報,像兩塊燒紅的烙鐵,燙得他坐立不安。他必須儘快把消息送出去!每耽擱一刻,根據地的危險就增加一分!
終於,在一個牆角,他看到了正在和幾個老流民一起分食一點野菜糊糊的楊老七。楊老七看起來和周圍那些麻木的流民沒什麼兩樣,衣衫襤褸,麵容枯槁。
文三心中一喜,快步走了過去,壓低聲音,急切地說道:“老楊哥!有急事!”
楊老七眼皮都沒抬一下,仿佛沒聽見,隻是慢吞吞地喝著碗裡那點清湯寡水。
文三急了,又湊近一些,聲音帶著懇求:“老楊哥!十萬火急!是關於...關於上麵的事!”他不敢明說,隻能用隱晦的詞語。
楊老七依舊不理不睬,甚至微微側過身,背對著文三,和旁邊的老流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氣。
文三的心沉了下去。他明白了,楊老七這是在執行“靜默”,是鐵了心不接收任何情報了!可是...這情報太重要了!關係到整個根據地的生死存亡啊!
“老楊哥!你聽我說一句!就一句!”文三不顧一切地抓住楊老七的胳膊,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顫抖。
楊老七猛地甩開他的手,臉上終於有了表情——那是極度的不耐煩和憤怒!他霍然起身,指著文三的鼻子,用流民們都能聽清的音量,破口大罵:
“滾開!你個死兔兒爺!纏著老子乾什麼?!老子對你沒興趣!再敢碰老子,信不信老子打斷你的狗腿!”
“兔兒爺”這三個字,如同驚雷,在沉悶的流民區炸響!
周圍的流民們先是一愣,隨即爆發出哄堂大笑和更加露骨的起哄聲:
“兔兒爺?哈哈哈!這模樣長的嘿,還真有點像!”
“老楊!可以啊!還有這愛好?”
“喂!小子!老楊看不上你,跟哥哥我走吧!哈哈哈!”
各種汙言穢語和猥瑣的目光,如同冰雹般砸向文三。文三的臉瞬間漲得通紅,屈辱、憤怒、焦急...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讓他幾乎要失控!他萬萬沒想到,楊老七會用如此極端、如此侮辱人的方式來拒絕他!
但他瞬間就明白了楊老七的用意——這是在用最激烈的方式劃清界限!是在告訴所有可能暗中監視的人:我和這個人沒關係!他是在用自汙的方式,保護他自己,也保護這條情報線!
然而,明白歸明白,文三心中的焦急卻絲毫未減。他看著楊老七那決絕而冰冷的眼神,知道再糾纏下去,不僅於事無補,反而會害了老楊,甚至可能引來真正的敵人!
可是...情報怎麼辦?!根據地的安危怎麼辦?!
文三的拳頭攥得死死的,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他死死地盯著楊老七,眼神中充滿了無法傳遞信息的痛苦和絕望。最終,他猛地一跺腳,在流民們更加響亮的哄笑聲和辱罵聲中,低著頭,擠開人群,踉踉蹌蹌地跑開了。
楊老七看著文三消失在破棚屋的拐角,心中也是五味雜陳。他何嘗不知道文三可能有極其重要的情報?他何嘗不想接過來?但地下工作的鐵律告訴他,在無法判斷文三是否被控製、是否已經叛變的情況下,任何接觸都是致命的!他隻能選擇最冷酷的方式,保全大局。
“文三...對不住了...”楊老七在心中默念,臉上卻依舊保持著流民們習以為常的麻木和一點點被騷擾後的慍怒,重新坐了下來,仿佛剛才那場風波從未發生過。
而文三,在承受了巨大的屈辱和挫折後,獨自一人蜷縮在某個肮臟的角落,淚水混合著泥土,從臉上滑落。他知道,通過組織渠道傳遞情報的路,已經被徹底堵死了。現在,他隻剩下最後一個,也是最危險的選擇——親自突圍,將情報送回八義集!
哪怕希望渺茫,哪怕九死一生,他也必須去試一試!為了根據地,為了那些信任他的同誌!他擦乾眼淚,眼中重新燃起了決絕的光芒。夜幕,將是他唯一的掩護。
夏縣縣城,如同一座巨大的牢籠,將文三困在其中。與楊老七的聯絡徹底中斷,傳遞情報的唯一希望,似乎就落在了那個充滿不確定性的師爺程亮身上。
文三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仔細分析著出城的可能性。城門有重兵把守,盤查嚴密,自己一個沒有身份、沒有路引的“流民”,想要正常出城,難如登天。唯一的希望,就是利用程亮的身份和職權。
他冒險來到縣衙後門附近,在一棵不起眼的老槐樹樹乾上,用指甲劃下了約定的緊急聯絡信號——三道交錯的淺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