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屋內僅他一人,倒也不怕泄露。
曹嵩聽罷——
拳頭攥得咯咯作響。
渾身氣血翻湧,恍若重返壯年。
恥辱!
天大的恥辱!
怎會養出這等逆子!
原以為他是亂世明主,胸藏乾坤,身負天命,為大漢傾頹之時的一線曙光!
“混賬!混賬至極!”
“這厚顏的孽障!宿衛,速去將曹孟德押回!就說老夫命在旦夕,他若不來,便永無相見之日!”
“喏!”
門外侍衛應聲而去。
另有侍從慌忙湧入,唯恐曹嵩真有閃失,卻被他厲聲嗬退。
許衡貼近曹嵩耳畔低語:“此事不宜張揚。”
曹嵩神色陰鬱地頷首道:“老夫心中有數。”
丞相府正殿外的庭院中,曹操的馬車疾馳而至,眾將領慌忙跟隨。荀彧麵露憂色——方才府中侍衛前來傳話後,主公當即神色惶遽地啟程返府,竟未與任何人說明緣由。
衝入內室時,曹操乍見許衡不由愕然,無暇寒暄便直奔床榻。本以為曹嵩遭遇不測,卻見老父正襟危坐,神情凝重如鐵,頓時僵立當場。
曹嵩環視眾人後驟然揮手:“統統退下!”
荀彧與曹洪、曹仁等人麵麵相覷,隨後趕來的曹昂、曹丕等子弟雖滿腹疑雲,仍恭敬退出,輕輕合攏房門。
室內唯餘父子二人。此刻的曹操在嚴父麵前,哪還有半分魏王威儀,倒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般局促不安。
“父親為何詐稱身亡?”曹操急道,“兒臣正在軍營視察,聞訊魂飛魄散,立刻飛馬趕來——”
話未說完,沉香木拐杖猛擊地麵,清脆聲響驚得曹操渾身一顫。
“你還有臉問!”曹嵩目射寒光,“宛城之事,當真以為能瞞天過海?”
曹操聞言瞳孔驟縮,發絲幾乎根根豎起。
曹操猛然轉身,暴喝道:"誰走漏的風聲!"
門外典韋一哆嗦,脖子都縮沒了。
腳底抹油——想溜。
現在拍馬回鄴城還趕趟不?
裡屋。
曹嵩從鼻子裡甩出聲冷哼,刀子似的目光在曹操身上剜了半晌。"那檔子爛事我都懶得提,臊得慌!差點害人家把命都搭上。"
"後來倒好,滿世界傳你在宛城膽氣衝天,單槍匹馬誘張繡——聽聽!這是人乾的事?"
"你曹孟德還要臉不要?老子這張老臉可掛不住!如今跟死了有什麼兩樣?臊都要臊死了!"
"現在全天下誰不誇你宛城壯舉?個個豎大拇指!可實際上呢?你他娘在宛城......"
"哎呦喂......"
曹嵩突然往後一仰,直挺挺砸在床榻上,恨不得把手拍進腦門裡。
曹操嚇得魂飛魄散,眼瞅著老爺子像是背過氣去,一個箭步衝上前,心肝脾肺都涼了半截。呼吸跟被人掐住似的,手指直發顫。
"父親!父親!"
曹嵩捂著臉直擺手:"彆叫我!"
"好在宛城那點破事就咱們知道,史書上隻會寫你用兵如神,是亂世豪傑!誰記得你實際乾的什麼勾當?可......"
"人家許衡怎麼待你?你又是怎麼回報的?"
曹操頓時懵了:"我待他還不夠好?"
簡直荒唐!老子把心都剜給他了,父親這話可得掰扯清楚!
"為何縱容曹純、夏侯惇在鄴城謀害許衡?"
"許逸風是咱曹家恩人!幫你拿下鄴城,你反倒克扣他糧草?"
"這數九寒天的,他不惜離開鄴城來看我——當我不知道你們把他逼上絕路了?"
"他和典韋都是為你出生入死的將領,是大漢棟梁!你們就這麼對待功臣?!"
"人都被你們逼到西邊去了,子和駐紮鄴城西側,東郡軍隊又進駐黎陽,這不是存心要跟逸風作對嗎?!虧你還有臉寫信讓他回來,叫他回來看你們這副嘴臉?!"
"現在就給老夫補償他!否則今天就算拚了這條老命,我也絕不答應!"
曹老爺子連"死"字都說出口了,急得曹操直跺腳。
我比您更想死啊!
許衡那小子到底在老爺子麵前嚼了什麼舌根?!
連宛城那檔子事都捅出來了。
居然還學會告狀了?!
至於子和、元讓他們那邊......
簡直荒唐透頂!
"父親有所不知,子和現在被許衡困在山穀裡,各條要道都被他的人馬封鎖,音訊全無。再這樣下去,怕是哪天子和死在山裡我們都蒙在鼓裡!"
說到這事,曹操滿腹委屈,卻又不得不耐著性子解釋。
曹嵩哪裡肯信,掄起巴掌就往兒子背上招呼:"混賬!換作是你被人這麼對待,你能咽下這口氣?"
"還不趕緊把子和的兵馬撤回來,讓元讓把黎陽也交給逸風!"
【再起】
"我原本叫逸風回來,就是要和他商量把子和的兵馬從鄴城附近撤回來,或者換個地方駐紮。"曹操急忙解釋,"這事千真萬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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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貴為丞相,曹操實在不願像小時候那樣被當眾訓斥,好歹要給當爹的留幾分薄麵。
他當即反駁:"但元讓拿下黎陽跟許衡沒關係,那是東郡將士浴血奮戰得來的。再說許衡在蕩陰不也駐著兵嗎?"
"兩軍對峙才能守住官渡、白馬、延津三處要津。清河郡水係發達,敵軍隨時可能走水路包抄!"
這番話說得斬釘截鐵,自信無人能駁。
誰知曹嵩猛地起身,步步緊逼:"沒有許衡用天子詔書逼袁紹撤出鄴城,元讓能拿下黎陽?半個魏郡本來就該是許衡的地盤!他麾下將士都是這麼想的,你現在撤軍還有什麼用?!"
曹嵩緩步登上主座。
廳內氣氛凝滯。
曹操眉心微蹙。
黎陽隻是座邊陲軍鎮。
既無沃野千裡,也無商隊往來,更非文教昌盛之地。
不過毗鄰官渡要衝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