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衡攙著老人進入內室,安頓他在臥榻坐定,又親手點燃火盆驅散寒意。
"逸風此次回來,可是公務在身?"曹嵩關切地問道,"鄴城那邊情況如何?袁紹那老狐狸怎會輕易讓你如願?他必定要帶著全城百姓官吏撤離,給你留座空城。你得施行仁政,收攬民心,如此不出半年便能樹立威望。"
典韋剛要插話,被許衡暗中拽住衣袖。許衡回頭遞了個警告的眼神。
老人家一年到頭難得與兒孫暢談,讓他多嘮叨幾句又何妨?
其實曹嵩並不缺人陪伴。孫子曹丕、曹彰時常前來問安,女兒曹憲更是乖巧伶俐,常來照料起居,陪他談論天下大勢。
但曹嵩對許衡始終懷有特殊感情。這個救命恩人不僅才智過人,更被他視如己出。這些年來,老人早已將許衡當作親生子嗣般疼愛。
久彆重逢的親眷,總是有說不完的體己話。曹老太爺拉著許衡絮絮叨叨,渾濁的眼裡泛著慈祥的光。
"切記養兵蓄糧,莫要冒進。"枯瘦的手指在案幾上叩了叩,"鄴城各處的關隘都要增派守軍。"
忽而話鋒一轉:"你素來寬厚......"話音未落,又拍了拍年輕人的手背。
屏風後掠過一抹海棠色裙裾。跪坐的少女正支著下巴——正是曹操最疼愛的曹憲。當年本要送她入宮,奈何董妃歿了,小丫頭又鬨脾氣,這事便作罷了。
"是......許家叔叔?"
少女眨著眼睛。上次見他還是總角之年,如今自己及笄了,不知那人可還如記憶中那般風趣。
"逸風?"曹嵩突然提高聲調。
爽朗的笑聲立刻響起:"您放心,鄴城如今人才濟濟,連蔡中郎的千金都來了。"
"可是蔡邕之女?"老太爺眼睛一亮,"好啊!當年孟德也是這般聚賢......"忽然蹙眉,"你此番回京,究竟所為何事?"
"您方才問過了。"許衡無奈地笑。
"你還沒答呢!"老人精著呢。這小子突然帶著厚禮登門,實在反常——往常都是空著手來,順走幾件珍玩才肯走的。
檀香在鎏金博山爐裡嫋嫋升起。
我來幫你
許衡突然明白過來,隨後沉默了一會兒,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沒,沒什麼大事,哈哈!就是惦記老太爺了。我和哥哥從小失去雙親,也沒人疼,當年去徐州救您,那是為主公分憂。"
"但後來老太爺待我如親生,這份恩情我一直記在心裡。"
曹嵩聽了這話心裡很舒服,覺得許衡真是個重情義的孩子,還記得這些年自己的好。
這樣,自己的一片苦心也沒白費。
不過,總覺得他還有話沒說完。
曹嵩年紀大了,經曆的多,頭腦也清醒,知道許衡沒說全。
"嗬嗬嗬..."
曹嵩忽然笑了起來,坐直身子,把身邊的丫鬟和門口的侍衛都打發出去——似乎忘了曹憲還在屋裡。
他開門見山地問:"逸風,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是不是鄴城又出什麼大事了,才來找我?"
"要是有我能幫上忙的,我一定儘力。你救過我們曹家,這些年為孟德立下汗馬功勞,又為大漢建功,才得此顯赫的縣侯爵位。"
"這樣的身份,雖然天下尚未統一,但也足夠光宗耀祖了。"
"要是有事,恐怕也隻有孟德能給你找麻煩了。"
許衡長歎一聲。
沉默了許久。
還不時和典韋交換眼神。
兩人都麵色難看,支支吾吾不肯說。
似乎有難言之隱。
內堂裡,曹憲也悄悄靠近門簾,想聽個明白。
她實在太好奇了,這可是許衡啊。
在家裡,父親對許衡的稱讚從未間斷過:帶兵打仗罕見敵手,文武雙全,見識不凡。
是天下少有的名將之選,又是治國能臣,就是惹事的本事也大得很,稍不留神就給你找麻煩。經常把父親弄得哭笑不得。
這樣的人物,還能有什麼事難倒他?需要特意來相府求見老太爺幫忙?
還帶著禮物?
絕無這種可能!多年來,許衡叔叔哪次不是空手而來?
每次都是這樣——空著手進門,眼睛卻總在家裡的好東西上打轉,明裡暗裡地暗示,最後爺爺總會把東西送給他。
那些被帶走的,可都是爺爺和父親珍藏的心愛之物啊!
曹嵩拄著拐杖,掙紮起身,急得直歎氣:"你不肯說?好!我親自去問那個混賬兒子!"
"使不得!"許衡連忙攔住他。
"哪能讓您親自去?可是我……唉……"
典韋漲紅了臉,單膝跪地,抱拳高聲道:"君侯!都什麼時候了,您還要替他們瞞著?"
"您的仁德換不來半分尊重!"
"局勢至此,怎能再講仁慈?!"
許衡看向典韋,雙手微微發顫,艱難道:"典韋,我們受曹氏恩惠,即便受了委屈,也不能失了仁心。"
典韋重重歎氣:"君侯就是心太善,才會被欺到這般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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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衡沉默不語,神情苦澀。
曹嵩已然聽出端倪,見他二人如此,心中又急又痛——典韋滿臉通紅,眼中含淚,甚至要跪下來求許衡開口,究竟發生了什麼,把他們逼成這樣?
"逸風!為將者豈能以仁慈治軍?慈不掌兵!到底出了什麼事?"
曹嵩怒而坐起,胸膛劇烈起伏,目光如炬,多年主君的威嚴儘顯。
許衡無奈搖頭,將一封信放在案上:"許衡絕非背後嚼舌之人,但此事重大,還請老太爺明鑒。"
"說!是非曲直,老夫自有決斷!"
曹嵩直視前方,紋絲不動。
許衡神色堅定,沉聲道:"抵達鄴城後,我首要之事便是安頓部眾。這些兄弟與我同生共死多年,豈能眼看他們忍饑挨餓?鄴城地處要衝,在此駐軍既可抵禦袁紹,又能為丞相分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