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懿苦笑:“劉焉多疑善謀,見三族家主滯留荊州,反讓族弟主事,豈能不起殺心?長此以往,必有大禍。”
許衡輕笑道:“未必。眼下蜀中豪強任岐已起兵抗劉,劉焉平叛需倚重青羌兵力,內政更離不開東州士支持。即便對你們有所懷疑,也絕不敢妄動——若屠戮東州士親族,豈非自斷臂膀?”
話音未落,吳懿等人麵頰肌肉已微微抽搐。
他既料到劉焉投鼠忌器,卻仍要扣押我等,分明是要將我們當作棋子!
這份怒意,即便不言,許衡亦了然於心。
他慢慢站起來說:諸位,我留下你們的家主,放其他人走,已是仁至義儘。劉焉這反賊割據西南,不除掉遲早是大漢的禍害。許衡身為漢臣,當以社稷為重。我這麼做,也是希望你們能跟叛逆劃清界限......隻能委屈各位了。
說完,他帶著典韋往帳外走。到門口時,許衡回頭看向吳班和吳蘭:至於到了蜀地該怎麼做...全憑你們自己決斷,劉某不多嘴。
話音剛落,人已出帳。
典韋守在帳口,冷冷掃視眾人。等確認許衡走遠,這鐵塔般的漢子才緊隨其後離開,整個過程滴水不漏。
許衡剛走,雷遇突然轉身,一腳踢翻桌案怒罵:劉家小兒算什麼東西?竟敢這樣對我們!這不是把我們往刀尖上推嗎?三位家主被扣在這兒,讓兄弟們回去怎麼跟主公交代?
吳懿長歎:都這時候了,你還叫劉焉主公?
雷遇皺眉:此話怎講?
吳懿苦笑:劉伯瑜這是在逼我們站隊啊...咱們三家現在已經沒得選了。
說完看向雷遇:你我三位家主在荊州,若劉焉盛怒之下屠戮我們三族,那就是死仇,我們隻能投靠劉伯瑜。
他憂心忡忡地補充:當然,劉焉老謀深算,肯定不會這麼做。他還會用我們族人,但必定處處提防。日子一久,三族與劉焉生出嫌隙,我們在南郡除了投效劉伯瑜還能怎樣?
吳班不甘心地道:這麼說...我們隻有投降這條路了?
吳懿點頭歎息:兄弟你先回益州,假裝對劉焉忠心...有機會就把族人遷出來。若不能,就暫且隱忍...走一步看一步吧。
吳蘭苦笑:沒想到賈龍和劉焉鷸蚌相爭,倒讓我們這些東州人進退兩難。
時也命也...又能如何?
......
宴席散後,荊州軍和益州軍繼續沿漢水南下。途中,許衡一直派人暗中盯著劉範在軍中的一舉一動。
由於許衡從未拘束劉範的活動範圍,默許他自由行動,因此劉範初時雖保持警惕,但久而久之,發現荊州軍對他毫無戒備,膽子便漸漸大了起來。
每當夜幕降臨,荊州軍安營紮寨之際,劉範便假作閒逛,在營地內隨意遊走,東張西望,毫無目的,顯得分外從容。
不過許衡大抵猜得出他所尋何物。
在即將進入南郡地界的前夜,許衡特意傳令賈龍,命其益州軍今夜與自己合駐一營。
為方便劉範行動,許衡還特意將他的營帳安排在靠近益州軍將領的位置。
曆史上,劉範曾在長安暗中聯合馬騰,卻因行事不周,最終命喪李傕之手。
即便如今因際遇變遷,他未赴長安遭李傕毒手,但事實證明,他行事疏漏的習性,終究難以改變。
……
營帳內,嚴顏正擦拭兵刃,忽見親兵入內稟報:“嚴司馬,帳外有人自稱陽城侯嫡子,求見司馬。”
嚴顏聞言一驚,手中戰刀險些脫手。
他眉頭緊鎖,沉吟片刻,終是咬牙道:“讓他進來。”
親兵領命而出,片刻後引劉範入帳。
嚴顏雖未見過劉範,但早知他身在荊州軍中。今夜兩軍合駐,來者必非冒認。
嚴顏起身正要行禮,卻聽劉範劈頭怒喝:“你便是嚴顏?”
嚴顏一怔:“正是!”
劉範冷笑頷首:“好得很!總算尋到你了!吾父待你嚴氏兄弟不薄,你竟背信棄義,反叛吾父,更害我三弟曝屍荒野,當真禽獸不如……”
嚴顏欲辯無言,隻得任由劉範當麵斥罵。
若換旁人如此羞辱,嚴顏早已怒起,但對劉氏父子,他心中確有愧意。
說到底,他如今追隨賈龍,實屬迫不得已。
嚴氏一族雖曾效忠劉焉,但終究是巴郡本土豪族,與趙韙同屬巴中士族。
【立場篇】
嚴顏此刻的政治站位頗為微妙。他本應與賈龍、趙韙、任岐等人同屬一個派係,但兄長嚴鏞先前為家族籌謀,特意遣他前往綿竹向劉焉效忠,試圖獲取取代賈龍出蜀建功的機會。豈料計劃落空,反致劉瑁殞命。
【心緒篇】
嚴顏深知,即便此刻返回蜀地,單是劉瑁之死便足以令劉焉對他徹底失去信任。他內心確實對劉焉懷有愧疚,卻又實在不願追隨賈龍起兵反叛。此刻的他,竟連自己究竟想要什麼都難以辨明。
【對峙篇】
劉範的厲聲斥責反倒讓嚴顏心頭稍安。他始終垂首靜立,既不辯解也不反駁,任由對方儘情宣泄。帳外不遠處,賈龍與許衡並肩而立,將帳內的叱罵聲聽得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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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議篇】
賈龍突然長歎:此番確實虧欠嚴顏,害他陷入如此境地,隻能任由劉家小兒辱罵。許衡輕笑道:賈公慎言,這般稱謂聽著實在彆扭。賈龍朗聲笑道:是極是極,該稱那劉範小兒才是。
【籌謀篇】
許衡正色道:嚴司馬因劉瑁之事始終心存芥蒂,如今勉強留在軍中實非長久之計。今夜賈公須放下身段前去請罪。要取房陵、上庸諸縣進圖漢中,非得嚴顏相助不可。賈龍肅然應答:但憑府君安排。
【等待篇】
營帳外,許衡與賈龍靜候劉範出來。這位劉家長子似乎罵上了癮,遲遲不入正題。素來養尊處優的賈龍漸顯不耐,許衡卻從容不迫地借著火把光亮,欣賞起三月春夜的曠野景致。濕潤的夜風裹挾著泥土芬芳,正是草長鶯飛的時節。
許衡走到一棵大樹下,望著枝頭垂落的花柱與飽滿的豆莢,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