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像一頭失控的巨獸,在芸香非遺繡娘合作社的門外咆哮。屋內,爐火燒得通紅,卻驅不散彌漫在空氣裡的沉重與寒意。核心成員們陸續趕到,臉上都帶著風雪的痕跡和被驟然驚醒的驚疑。老張頭裹著厚棉襖,胡子上還掛著冰碴;周建軍搓著凍得通紅的手,眼神銳利如鷹;幾個年長的繡娘則緊緊攥著手裡的帕子,指節發白。
薑芸坐在主位,背脊挺得筆直,像一株在風雪中倔強挺立的青竹。她麵前攤開一份剛被緊急送來的《港島商報》,頭版頭條赫然是醒目的黑體字——《東洋工藝驚豔亮相,蘇繡技法煥發新生!》配圖上,幾件繡品雖然構圖粗糙、針法稚嫩,卻刻意模仿著蘇繡的“虛實亂針”和“盤金鎖邊”,甚至有一件牡丹圖,花瓣邊緣的弧度,與她設計的那款“春日牡丹”半成品如出一轍!
“東洋株式會社……‘櫻花’係列……”薑芸的聲音低沉,每一個字都像裹著冰碴,砸在每個人的心上。她抬起頭,目光掃過一張張震驚、憤怒、茫然的臉,最終落在那份刺眼的報紙上,“王強偷賣出去的半成品,被他們包裝成了‘東洋工藝’,搶注了國際專利,還要在國際市場上反咬我們一口,說我們抄襲!”
“放屁!”周建軍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嗡嗡作響,“那針法,那構圖,明明就是咱們芸香合作社的!王強那兔崽子,偷師不成,反倒把祖宗的東西賣給了小鬼子!”
“老周,冷靜點!”老張頭按住他的胳膊,渾濁的老眼裡滿是痛心疾首,“現在不是罵人的時候。薑丫頭,這……這可怎麼辦?咱們的訂單剛接了一大批,廣交會也快到了,要是被他們扣上‘抄襲’的帽子,這合作社……這蘇繡的臉麵,可就全毀了!”
恐慌如同無形的藤蔓,在屋內蔓延。繡娘們開始低聲啜泣,有人絕望地念叨著:“這可咋辦啊……家裡還指著繡活兒吃飯呢……”
薑芸沒有立刻回答。她的指尖無意識地撚著鬢角那縷刺目的白發,靈泉枯竭帶來的虛弱感如同潮水,一陣陣衝擊著她的神經。眼前偶爾會閃過短暫的黑暗,耳邊嗡嗡作響。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壓下那股翻騰的眩暈,強迫自己冷靜。
“慌,解決不了問題。”她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瞬間壓下了屋內的嘈雜。她拿起報紙,指著配圖上那件牡丹圖,“大家仔細看,這件‘櫻花牡丹’,雖然模仿了我們的針法,但精髓全無。花瓣的層次感是堆砌出來的,沒有蘇繡‘以針代筆’的靈動;金線的運用更是暴殄天物,毫無‘盤金繡’那種含蓄的光澤變化。這就像……一個拙劣的畫匠,臨摹了大師的筆觸,卻臨摹不出畫中的魂。”
她頓了頓,目光變得銳利如刀:“他們剽竊的是形,卻偷不走蘇繡的魂!這魂,在咱們每一個繡娘的手裡,在咱們對每一針每一線的敬畏裡,在咱們對這門手藝的熱愛和堅守裡!”
這番話像一劑強心針,注入了大家惶恐的心。老張頭渾濁的眼睛亮了起來:“對!薑丫頭說得對!形似容易,神似難!”
“可……可他們有專利,有國際背景,咱們怎麼證明?”一個年輕的繡娘怯生生地問,聲音裡帶著哭腔。
“證明?”薑芸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弧度裡沒有絲毫溫度,隻有破釜沉舟的決絕,“最好的證明,就是拿出比他們更精、更美、更具靈魂的作品!讓他們看看,什麼是真正的蘇繡!”
她站起身,因為虛弱而微微晃了一下,但立刻穩住身體,走到掛在牆上的合作社章程前。那上麵,“傳承匠心,守正創新”八個大字在爐火的映照下熠熠生輝。
“老張頭,立刻聯係所有合作的老繡娘,尤其是那些掌握著獨門絕技的。告訴她們,合作社有急事,需要她們拿出看家本領,不計代價,趕製一批能代表蘇繡最高水準的精品!主題就定‘華夏魂’係列,牡丹、山水、百鳥……都要!”
“建軍叔,你帶人,把倉庫裡所有最好的絲線、最好的綢緞都清點出來,優先供應給這次趕製。同時,立刻聯係咱們在港島和東南亞的經銷商,把這份報紙發過去,把實情告訴他們,請他們暫時觀望,並留意東洋株式會社的動向!”
“小滿,”她看向一直安靜站在角落、眼神卻異常專注的周建軍女兒,“你負責把王強偷賣出去的那些半成品的設計圖、針法記錄,全部整理出來,越詳細越好!這是我們的原始證據!”
指令清晰、果斷,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核心成員們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活力,紛紛應聲,迅速行動起來。屋內的氣氛從絕望的陰霾,轉向了一種悲壯的忙碌。
就在這時,門再次被推開,一股更猛烈的寒風裹著雪片灌了進來。王桂香站在門口,頭發淩亂,臉上糊著淚水和雪水,整個人像剛從冰水裡撈出來。她撲通一聲跪倒在薑芸麵前,雙手死死抓住薑芸的褲腿,聲音嘶啞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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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丫頭!芸丫頭你救救強子!他……他不行了啊!他嘴裡胡話連篇,一會兒喊冷一會兒喊熱,眼睛瞪得老大,就是看不見東西!他……他說他看見好多穿和服的女人在笑,在拿針紮他……他快嚇死了啊!芸丫頭!我知道錯了!我千不該萬不該縱容他偷懶偷東西!我給你磕頭!給你磕頭了!”她真的用力磕下去,額頭重重撞在冰冷的地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薑芸的身體僵硬了一瞬。王強口中“穿和服的女人”,像一根冰冷的針,狠狠刺進她的腦海。這絕非偶然!東洋株式會社的背後,果然有更深、更陰險的滲透!他們不僅竊取了技藝,甚至可能已經派人潛入國內,與王強這樣的內鬼直接接觸!這毒蛇,已經吐出了信子,冰冷的鱗片幾乎貼到了皮膚上!
她垂眸看著跪在地上、涕淚橫流的王桂香,看著她那張因恐懼和悔恨而扭曲的臉。同情?憐憫?不,此刻薑芸心中翻湧的,隻有冰冷的憤怒和更深的警惕。王強是咎由自取,但王桂香此刻的痛苦,卻是真實的。更重要的是,王強這條線,或許還藏著更重要的信息!
“師娘……”小滿擔憂地看著薑芸蒼白的臉色,輕輕拉了拉她的衣袖。
薑芸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翻湧的複雜情緒和身體的極度不適。她彎腰,沒有去扶王桂香,隻是聲音放低,卻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威嚴:
“王嬸,起來。強子的事,我會看。”她頓了頓,目光銳利地鎖住王桂香驚恐的眼睛,“但不是現在。合作社麵臨生死存亡,每一分每一秒都至關重要。強子這條命,能不能救,要看他還能不能說出點有用的東西。你回去,看好他。如果他再說出任何關於‘穿和服的女人’、或者任何關於東洋人的事,立刻讓小滿告訴我!記住,一個字都不能漏!”
王桂香被薑芸眼中那股寒意懾住,渾身一哆嗦,不敢再哭求,隻是連連點頭,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能!能!我記住了!我一定看好他!他……他剛才還喊‘水……要水……紅的……像血……’”
紅的?像血?薑芸心頭猛地一跳。靈泉!王強體內失控的靈泉之力,難道已經開始反噬,呈現出異象?這讓她對靈泉的本質,對那消耗壽命換來的力量,產生了更深的疑慮和恐懼。這力量,究竟是福是禍?
“去吧。”薑芸揮了揮手,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王桂香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消失在風雪中。
屋內,核心成員們已經分頭行動起來,腳步匆匆,低聲交流著。薑芸重新坐回椅子上,那份《港島商報》依舊攤開在桌上,刺眼的標題和圖片像烙鐵一樣灼燒著她的神經。她閉上眼,手指再次撚上鬢角的白發,這一次,指尖傳來的觸感冰冷而堅硬。
“華夏魂”係列……國際專利……穿和服的女人……紅的像血……
無數碎片在腦中翻騰、碰撞。靈泉枯竭的虛弱感如同跗骨之蛆,啃噬著她的體力。眼前那短暫的黑暗出現的頻率越來越高,持續時間也更長了。她甚至能感覺到,每一次心跳,都牽扯著胸腔深處隱隱的鈍痛。
“薑丫頭,你臉色太難看了!快歇會兒,這裡有我們呢!”老張頭不知何時又折返回來,看到薑芸煞白的臉和額角滲出的細密冷汗,嚇了一跳。
薑芸猛地睜開眼,強行壓下那股幾乎要將她吞噬的眩暈。她搖搖頭,聲音雖然微弱,卻異常清晰:“我沒事。老張頭,你那邊……”
話音未落,一陣天旋地轉猛地襲來!薑芸眼前驟然一黑,所有的聲音都仿佛被抽離,隻剩下心臟在胸腔裡沉重而緩慢地搏動,咚……咚……咚……像敲在鼓麵上,震得她耳膜生疼。她下意識地想抓住桌沿穩住身體,指尖卻軟得使不上半分力氣。
“薑丫頭!”老張頭驚呼一聲,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搖搖欲墜的身體。
“師娘!”小滿也驚叫著撲過來。
黑暗隻持續了短短幾秒,光亮重新湧入眼簾。薑芸大口喘著氣,額頭的冷汗已經彙成細流,順著蒼白的臉頰滑落。她推開老張頭和小滿的手,靠在椅背上,閉著眼,胸口劇烈起伏。
“我……我沒事……”她喘息著,聲音微弱得像風中殘燭,“就是有點累……老張頭,繼續……”
“不行!你得躺下!”老張頭急得直跺腳,“你這身體……”
“躺下?”薑芸猛地睜開眼,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裡,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光芒,像瀕死的困獸,“合作社的火,才剛點起來,外麵刮著這麼大的風雪,毒蛇就在門口等著咬斷我們的脖子……我躺下?誰帶著大家往前衝?誰去守護這針尖上的傳承?”
她掙紮著想要站起來,身體卻不受控製地再次晃了晃。她死死咬住下唇,嘗到了一絲鐵鏽般的腥甜。
“我這條命,”她看著窗外肆虐的風雪,看著牆上那八個大字,聲音輕得像歎息,卻又重若千鈞,“本就是針尖上借來的。能多繡一針,多守住一分,就是賺了。”
老張頭和小滿看著她,看著她鬢角那縷在爐火下格外刺眼的白發,看著她眼底那抹燃燒到極致的、不顧一切的光芒,喉嚨哽咽,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那是一種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悲壯,一種以身為薪、燃燒自己照亮前路的決絕。
風雪,在窗外呼嘯得更猛烈了,仿佛要將這間小小的合作社徹底吞沒。而屋內,那盞爐火,在薑芸蒼白卻倔強的身影映照下,卻仿佛燃燒得更加熾烈,像一顆在無儘寒夜中,倔強跳動的心臟。
風暴已至,毒蛇在側。而她,這根針尖上的舞者,必須在這場生死局中,舞出最後的華章。哪怕代價,是燃儘最後一絲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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