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夜,像一塊被墨汁浸透的絲絨,沉沉地壓在酒店窗外的屋頂上。埃菲爾鐵塔的燈光準時閃爍,如同遙遠的鑽石塵埃,冰冷而疏離。酒店房間裡,空氣卻仿佛凝固了,每一粒塵埃都裹挾著未散的緊張與憤怒。
林曉將那枚小小的u盤放在桌上,金屬外殼在台燈下泛著冷硬的光。旁邊,是陳嘉豪用生命冒險換來的手機,屏幕還亮著,停留在錄音播放的界麵。小滿安靜地坐在一旁,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盲繡版《百鳥朝鳳》的邊緣,那雙看不見世界的眼睛,此刻卻仿佛能穿透一切虛偽,直視人心。
“皮埃爾和山崎,他們以為我們被困在籠子裡了。”薑芸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枚冰錐,刺破了房間裡死寂的沉默。她沒有看任何人,目光落在窗外那片深邃的夜色裡,仿佛在與整個巴黎對峙。“他們錯了。籠子是他們的,不是我們的。”
她的手輕輕按在桌麵上,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那枚u盤,是林曉費儘周折,從一個即將被解雇的盧浮宮老保安手中拿到的。保安說,他一輩子都在守護這些藝術品,不能容忍有人玷汙這份神聖。備份監控視頻的文件夾,被他命名為“averite”——真相。
而陳嘉豪的錄音,則是在山崎派人監視他時,他借口去洗手間,用另一部備用手機錄下的。錄音的最後,是山崎的人發現他時的一聲怒喝和身體倒地的悶響。之後,陳嘉豪便徹底失聯。這短短三分鐘的音頻,是他用自由和安危換來的投名狀。
“林曉,”薑芸轉過頭,眼神銳利如針,“你準備好了嗎?”
林曉深吸一口氣,用力點頭。她不僅是翻譯,更是這場反擊戰的利刃。她從抽屜裡拿出紙筆,迅速將錄音中的關鍵對話,尤其是那段粵語,一字不差地翻譯成法語和英文。她的筆尖在紙上劃過,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是在為即將到來的風暴譜寫序曲。
“山崎雄一說……‘隻要皮埃爾把仿品掛出去,再由我們日本的專家‘考證’出這是‘東洋刺繡’的源頭,蘇繡的曆史,就要改寫了。’”林曉翻譯到這裡,聲音忍不住發顫,“他還說,‘陳嘉豪,你幫我們,以後整個歐洲的絲綢市場,都有你一份。’卑鄙!”
小滿雖然聽不懂錄音裡的內容,但她能感受到林曉聲音裡的憤怒。她伸出手,輕輕拍了拍林曉的肩膀,然後用手語比劃:“彆怕,我們的線,比他們的謊言結實。”
薑芸看著小滿,心中湧起一股暖流。是的,結實。蘇繡傳承千年,靠的不是陰謀詭計,而是一代代繡娘指尖的溫度與心血。那是任何化學配方都無法複刻,任何謊言都無法玷汙的靈魂。
“瑪利亞女士那邊,我已經聯係過了。”薑芸拿起手機,屏幕上是她與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瑪利亞女士的通話記錄。“她很震驚,也很憤怒。她說,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商業糾紛,而是對人類文化遺產的公然掠奪。她會立刻聯係《費加羅報》的主編,並且動用她的關係,讓我們能儘快見到法國文化部的官員。”
這是一個雙管齊下的計劃。媒體負責點燃輿論的火焰,而官方則負責施加最直接的壓力。薑芸知道,在巴黎,文化尊嚴是比黃金更貴重的東西。山崎和皮埃爾觸碰了這條底線。
“那我們現在就去警察局。”薑芸站起身,將u盤和手機小心翼翼地放進一個文件袋。“林曉,你是我們的聲音。小滿,你……”
小滿打斷了她,用手語堅定地比劃:“我跟你們去。我是受害者,也是見證人。我的手,能摸出那件仿品的虛假,也能摸出我們作品的真心。”
薑芸看著小滿清澈而執拗的眼睛,不再勸說。她知道,這場戰鬥,每個人都不能缺席。
巴黎警察總局,位於市中心的司法島上,建築莊嚴肅穆,空氣中都彌漫著一種秩序與威嚴。當薑芸三人被引導進一間接待室時,一位名叫杜邦的警長正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著她們。他身材高大,胡須修剪得一絲不苟,眼神銳利而沉穩。
“女士們,深夜到訪,想必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杜邦警長的法語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
林曉上前一步,將文件袋遞了過去,用流利的法語說道:“警長先生,我們舉報一起嚴重的藝術品盜竊與合謀欺詐案,涉及到盧浮宮的東方非遺展。”
杜邦警長挑了挑眉,打開文件袋。當他看到u盤時,表情依舊平靜,但當林曉說明裡麵的內容時,他的眼神終於變了。
“監控備份?盧浮宮的監控係統是獨立的,你們是怎麼……”他話未說完,但疑問已經寫在臉上。
“是一位有良知的保安先生留下的。”林曉回答,“他認為,真相不應該被‘恰好故障’的監控所掩蓋。”
杜邦警長沒有再追問,而是將u盤插入電腦。屏幕亮起,一段黑白監控視頻開始播放。畫麵中,皮埃爾正鬼鬼祟祟地打開一個展品箱,與一個戴著口罩的東方男子交換著什麼。儘管畫麵不算高清,但皮埃爾那張緊張而貪婪的臉,清晰可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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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邦警長的眉頭緊緊鎖起。他按下暫停,抬頭看向薑芸:“這確實……很不利。但僅憑這個,還不足以證明他們掉包了你們的展品。”
“我們還有這個。”林曉說著,點開了手機裡的錄音。
一陣嘈雜的背景音後,陳嘉豪壓抑而恐懼的聲音響起,說的是中文。林曉立刻同步翻譯。
“山崎先生,我已經按照你的吩咐,把薑芸的刺繡細節都告訴皮埃爾了……求你,放我走吧……”
接著,一個陰冷的男聲響起,是山崎雄一。他說的是日語,林曉同樣精準翻譯。
“放你走?陳嘉豪,你知道的太多了。等這件事成了,歐洲的絲綢市場就是我們的天下。你,會是功臣。”
錄音到這裡,杜邦警長的臉色已經變得非常難看。這已經超出了簡單的盜竊,上升到了商業陰謀的層麵。
而接下來,就是那段決定性的粵語對話。
陳嘉豪似乎在絕望中爆發,用粵語怒斥:“你呃我!你根本唔係想推廣蘇繡,你係想竊佢!你想將我哋嘅《百鳥朝鳳》扮成你哋嘅‘東洋刺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