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標注冊……”
這四個字像一顆深水炸彈,在薑芸的腦海中轟然炸開。醫院走廊裡消毒水的味道,瞬間變得辛辣刺鼻,嗆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她攥緊的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傳來的刺痛卻遠不及心臟被狠狠攥住的那般劇痛。
他們偷走了繡品,竊取了技術,現在,他們連“蘇繡”這個名字,都要從根源上剜去,貼上他們“東洋”的標簽。這不再是簡單的商業競爭,這是一場文化上的滅頂之災,是一場企圖篡改曆史、竊取靈魂的戰爭。
“這……這怎麼可能?”王桂香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蘇繡’……不是我們老祖宗傳下來的嗎?他們怎麼能……怎麼能搶走名字?”
她不懂什麼是商標法,不懂什麼是國際知識產權,但她懂“搶”字。就像村裡惡霸搶走窮人的最後一個窩頭,是無恥的,是斷人生路的。
林曉的臉色同樣凝重,她迅速在手機上搜索著相關信息,眉頭越鎖越緊。“日本的法律確實允許商標注冊,但他們不能注冊地理標誌……可‘蘇繡’這兩個字,在國際上還沒有被正式認定為地理標誌保護產品。山崎這是鑽了法律的空子!”
“那怎麼辦?我們就這麼看著他們搶嗎?”王桂香急得眼淚又湧了上來。
薑芸沒有說話。她鬆開拳頭,掌心留下了四個深深的月牙印,滲出血絲。她抬起頭,目光越過王桂香和林曉,望向病房裡那個仍在昏睡的男人。
山崎的陰謀像一張巨大的網,而張強,就是被他們利用,織進這張網裡的一根線。現在,他們要收網了。
一股冰冷的怒火從她心底升起,瞬間凍結了所有的慌亂與無力。她知道,憤怒解決不了問題。她需要冷靜,需要一個破局的點。
而這個點,或許就在病房裡。
“我們先不管商標的事。”薑芸的聲音異常平靜,平靜得讓林曉和王桂香都感到一絲詫異,“當務之急,是喚醒張強。隻有他清醒過來,我們才能知道山崎到底還布了哪些局,才能拿到更直接的證據。”
“可是……醫生說……”林曉欲言又止。
“醫生說的是西醫。”薑芸打斷了她,眼神裡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堅定,“蘇繡有蘇繡的規矩。靈泉不能濫用,但匠心,可以喚醒人心。”
她想起了張師傅的話,想起了日記本上“匠心續靈泉”的暗示。救張強,或許不該是單純的“救治”,而應該是一場“救贖”。用蘇繡的魂,去喚醒一個迷失在繡品裡的癡人。
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既能救張強,又不會觸怒靈泉的辦法。
……
第二天一早,薑芸帶著一個便攜式的小繡繃和一盒絲線,再次來到了醫院。王桂香也來了,手裡緊緊攥著那本民國繡娘的日記,像是握著救命稻草。
病房裡,張強依舊靜靜地躺著,雙眼緊閉,麵色蠟黃,隻有微弱的呼吸證明他還活著。薑芸沒有說話,隻是將繡繃在床邊的櫃子上架好,穿針,引線。
她繡的,正是那幅尚未完成的《並蒂蓮》。她沒有選擇複雜的針法,而是用最基礎的“平針繡”,一針一線,沉穩而專注。
絲線在繡繃上穿梭,發出輕微的“沙沙”聲,像春蠶在啃食桑葉。這聲音在寂靜的病房裡,顯得格外清晰。消毒水的味道,似乎也被這股淡淡的絲線清香所中和。
王桂香坐在另一邊,翻開日記,用帶著濃重鄉音的、顫抖的聲音,開始朗讀。
“……庚子年秋,絲價飛漲,工坊幾近倒閉。師父曰,繡者,心靜則針穩,心亂則線浮。縱使無米下鍋,手中之針,亦不可亂。此為匠心……”
她的聲音很慢,很輕,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虔誠。她讀的不是文字,是自己半生的悔恨,是對兒子的期盼,是對薑芸的愧疚。
薑芸沒有看她,也沒有看張強。她的世界裡,隻剩下手中的繡品。她的每一針,都蘊含著對蘇繡的敬畏,對生命的尊重。她繡的不是蓮花,而是“堅守”二字。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林曉和合作社的繡娘們輪流趕來,她們不說話,隻是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薑芸刺繡,聽著王桂香讀日記。整個病房,仿佛變成了一個莊嚴的儀式現場。
第三天下午,當薑芸繡完一片蓮葉,換上金線準備勾勒葉脈時,她忽然感覺到一道微弱的視線。
她猛地抬頭,正對上張強微微睜開的眼睛。
那雙眼睛裡,沒有了之前的渾濁與癡迷,而是帶著一絲迷茫,一絲困惑,像是一個大夢初醒的人。
“強強!”王桂香驚喜地叫出聲,日記本從手中滑落。
張強的嘴唇動了動,發出嘶啞的、幾乎聽不見的聲音。
薑芸俯下身,將耳朵湊到他嘴邊。
“繡線……要順著……絲線的紋理走……不能急……”
張強的聲音斷斷續續,像是從遙遠的記憶深處撈出來的一句箴言。說完這句話,他的眼睛又緩緩閉上了,但呼吸卻比之前平穩了許多。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薑芸直起身,眼眶一熱。她知道,他開始回來了。那被“繡癡”魔障禁錮的靈魂,正在被最純粹的匠心,一點點地喚醒。
……
又過了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