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夕陽的最後一縷餘暉被高聳的棚屋切割得支離破碎,勉強投射在巷口,卻照不進那片被陰影籠罩的角落。銀麵人就像一尊來自幽冥的雕像,靜靜地矗立在那裡,沒有呼吸,沒有動作,卻散發出一種幾乎要將空氣凝固的恐怖威壓。
那不是純粹的武力壓迫,而是一種精神上的侵蝕,仿佛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片深不見底的寒潭,能將人的心神與勇氣一並拖入其中。
雪狸全身的毛都炸了起來,喉嚨裡的低吼聲因恐懼而變得嘶啞。它緊緊貼著淩霜,身體抖得像風中的落葉。
淩霜的心臟在胸腔裡瘋狂地擂動,但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從門縫中死死盯著那個銀麵人,大腦飛速運轉。逃,還是戰?
她體內的妖力在之前的奔逃和戰鬥中消耗甚巨,此刻隻剩下不到三成。而對方,僅僅是站在那裡,就讓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脅。此戰,必敗無疑。
唯一的生路,就是逃!
她深吸一口氣,緩緩後退,每一步都輕得像貓,生怕發出一絲聲響。柴房的另一頭,有一扇破舊的窗戶,窗外是另一條更為偏僻的死巷。隻要能從那裡出去,借助貧民窟複雜的地形,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然而,就在她的腳尖剛剛挪動半寸的瞬間,那個銀麵人動了。
他沒有走,沒有跑,甚至沒有邁開腳步。他的身影如同墨汁滴入清水,以一種違反常理的方式,瞬間融入了地麵的陰影之中,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好!”淩霜頭皮發麻。
下一刻,一道黑影在她身後的牆壁上如水波般蕩開,銀麵人無聲無息地從影子裡“走”了出來,冰冷的麵具幾乎要貼上她的後頸。一股夾雜著血腥與腐朽的陰冷氣息撲麵而來,讓她渾身汗毛倒豎。
他不是在追擊,他是在狩獵!
淩霜想也不想,猛地向前一撲,翻滾著躲開這致命的一擊。她剛一站穩,反手就是一掌,一團赤紅色的火焰妖力呼嘯著砸向銀麵人。
這是她目前能凝聚出的最強一擊。
然而,那銀麵人隻是隨意地抬起手,掌心浮現出一團漆黑的、如同活物般蠕動的影子。火焰妖力一接觸到那團黑影,竟如同泥牛入海,瞬間被吞噬得一乾二淨,連一絲青煙都未曾冒出。
“影……吞噬之影?”淩霜失聲驚呼。這種隻在上古妖邪誌中記載過的邪術,竟然會出現在一個人類身上!
銀麵人沒有回答,麵具下的雙眼似乎閃過一絲戲謔。他再次融入陰影,這一次,他從四麵八方的牆壁、地麵、天花板的影子裡探出觸手,鋪天蓋地而來,將整個柴房變成了一個由影子構成的牢籠。
淩霜左支右絀,狼狽不堪。她的火焰對影子無效,而對方的攻擊卻無孔不入。好幾次,鋒利的影刃幾乎擦著她的肌膚劃過,留下一道道血痕。
“轟!”
柴房的木門被一腳踹開,銀麵人似乎失去了耐心,從主門的陰影中實體化,一步步逼近。淩霜被逼到了牆角,退無可退。她握緊了懷中的手劄,準備做最後一搏。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一聲清脆的童音劃破了緊張的空氣。
“壞蛋,不準你欺負姐姐!”
是那個被淩霜撞倒的小女孩!她不知何時去而複返,小小的手裡攥著一把臟兮兮的石子,用儘全身力氣朝銀麵人扔了過去。石子砸在他的麵具上,發出“叮當”的脆響,毫無作用,卻成功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銀麵人微微一頓,側頭看向那個不知死活的小不點。
就是現在!
淩霜眼中精光一閃,抓住這轉瞬即逝的機會,全身妖力爆發,不再是攻擊,而是化作一道灼熱的氣浪,震碎了身後的窗戶。她如同一隻離弦的箭,從窗口竄了出去,頭也不回地向著貧民窟深處狂奔。
“不自量力。”銀麵人發出一聲冰冷而沙啞的低語,他沒有去追那個小女孩,而是身形一晃,再次融入了腳下的影子中。
貧民窟,是淩霜的地盤。
這裡的小巷錯綜複雜,如同迷宮。棚屋之間搭建著無數簡易的橋梁和棧道,地下還有著臭水溝交織成的暗網。她從小在這裡長大,對這裡的每一條捷徑、每一個藏身之處都了如指掌。
她像一隻靈巧的狸貓,在屋頂上飛簷走壁,在晾曬的衣物間穿梭,在狹窄的巷道裡急轉。身後,那股如影隨形的陰冷氣息卻始終如跗骨之蛆,緊緊相隨。銀麵人仿佛化作了這片區域所有影子的主宰,無論她跑到哪裡,他都能從最近的陰影中現身,不斷縮短著距離。
淩霜的體力在飛速消耗,肺部如同火燒一般。她知道,這樣下去,她遲早會被追上。
就在她轉過一個彎道,即將陷入絕境時,前方突然傳來一聲大喝:“前麵的婆娘,快讓開!”
隻見一個頭發花白、身形佝僂的老婆婆,正吃力地挑著一擔泔水,搖搖晃晃地擋在路中間。她看到淩霜,非但沒讓,反而“哎喲”一聲,故意腳下一滑,整擔泔水劈頭蓋臉地朝著淩霜身後的方向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