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竹棚裡,午飯過後,許蘭鳳聽朱冬梅繪聲繪色地講鳥村廣大勞動婦女集體剁肉的事,哈哈大笑。
笑著笑著,五官糾結在了一起,“嘶~~嘶~~~”地哼兩聲,說:“冬梅,快去叫丁奶奶,我恐怕要生了。”
然後轉頭對已經站起來的肖大鳳說:“大姐,幫我先洗個頭……”
中秋節下午,四時三刻,滿天霞彩,肖月小朋友順利降生了,六斤八兩,哭聲震天。
遺憾沒有發揮全部實力的丁兔粉抱著粉嫩嫩的小毛娃,一個勁兒地說著吉祥話。
竹棚外等著的肖燕,聽到丁兔粉說了一句,“兩個小時就出來了,這孩子是個會疼人的。”
頓時有點困惑。
媽媽生她疼了三天兩夜,不是她會疼人嗎?
肖年成從竹棚裡捧著個小黑壇子出來,肖燕緊跟著上前,問:“爸爸,這裡麵是什麼?”
“你妹妹的衣胞,我去你山爺爺家那兒埋起來。”
肖年成匆匆解釋了一下,就錯身往前走去。
肖燕左右也沒有發現看著自己的人,老氣橫秋地來了句:“哎!小燕,你是姐姐,你長大了。”
然後妹妹也不看,悶著頭往前跑去。
她倒要看看,爸爸為什麼要把妹妹的衣服埋起來。
戴山家大門前有兩棵鳥村標配的樹——香樟樹和桂花樹。
肖燕吭哧吭哧地跑過來時,肖年成已經在高大的香樟樹下挖了一個深坑。
戴山把小壇子遞給他,肖年成放下鐵鍬,伸手接過,正蹲著往下放時,聽到肖燕喊爸爸,抬頭一看,問:“你怎麼跑過來了,沒去看妹妹嗎?”
戴魚把肖燕往旁邊帶了帶,防止她掉進坑裡。
“爸爸,你為什麼要把妹妹的衣服埋了?”
戴山示意戴魚去挖另一個坑,然後耐心地給肖燕科普:“這是衣胞,是你妹妹在媽媽肚子裡的衣服。埋在一個向陽而生的乾淨的地方,就叫衣胞地。”
“桂花樹香。”肖燕指著不遠處開著金色碎花的桂花樹,說:“埋那裡,衣服都香香的。”
肖年成已經開始填土,戴山拉著她又往後退了幾步說:“那是男孩的衣胞地。這裡女孩出生就把衣胞埋在香樟樹下,再埋上一壇黃酒叫女兒紅。等這個女孩長大了,嫁人的時候,就把香樟樹砍下來做箱子。放在裡麵的衣服也是香香的。酒就挖出來喝了。”
肖燕想到媽媽的兩個大木箱子,也是香香的,不禁抬頭看一眼這棵高大威猛的樹,原來這就是香樟樹啊!
她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她的衣胞地在哪裡?
想到就問:“爸爸,我的衣胞地在哪裡?”
肖年成抬頭想了一會兒,有些遲疑地開口:“好像你爺爺埋在碼頭那邊吧,就是那棵開白花的樹,挺漂亮的,你記得嗎?應該就在樹下麵,左邊還是右邊?等回去問問你爺爺。”
“哦!”
聽到“開白色的花”“挺漂亮的”,肖燕都沒有放下心來。
她努力搜尋腦中的記憶,印象中那樹下麵有人扔過垃圾,狗拉過屎,還有小孩撒過尿。
肖燕的心裂了。
“爸爸,那是什麼樹?”
“好像是自己發芽的一棵樹,後來有人說這棵樹叫瓊花樹。你爺爺覺得挺美的,就沒有砍掉。”
爺爺為什麼不砍掉?
肖燕的嘴角開始顫抖,眼淚瞬間噴湧而出。
她覺得自己窮是有道理的,衣胞地在一棵窮花樹下,又臟又亂,不窮才有鬼呢!
戴山和肖年成看到肖燕無聲地流淚,瞬間手足無措,倆人茫然得對視一眼,難道吃醋有了個妹妹?
“爸爸,你給我埋女兒紅了嗎?”
肖年成求助地看一眼戴山,戴山抬頭望天,於是心虛地說:“南澤鎮都沒有埋酒這個風俗習慣。萬一被水淹了,萬一有人在上麵撒尿,是吧!也不敢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