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元老的電話,像一陣暖曖的風,吹皺了看似平靜的湖麵,其下潛藏的暗流與殺機,隻有置身其中的人才能真切感受。
林薇獨自坐在辦公室裡,窗外是城市的璀璨燈火,映照著她略顯蒼白的臉龐。她刻意讓電話鈴聲響了五下,才緩緩接起——這個時間間隔既不會顯得過於急切,又能恰到好處地流露出猶豫不決的心態。
“王老,這麼晚了還打擾您,實在不好意思。”她的聲音裡帶著恰到好處的沙啞,像是連日疲憊積累下的痕跡,“母親那邊剛做完檢查,情況不太樂觀......”
電話那頭的王老,是政界退隱多年的元老,在商界仍有著盤根錯節的影響力。他溫和地打斷道:“小林啊,你一個女孩子,又要照顧母親,又要打理公司,確實太難了。我聽說,徐總那邊最近還在關注著‘釘刺’。”
林薇的手指無意識地蜷縮起來,指尖因用力而微微發白,但聲音依然保持著那種英雄末路般的疲憊:“謝謝王老關心......最近確實......唉,一言難儘。母親病重,公司又......我也確實有些力不從心了。徐總那邊......真的還有意願談嗎?”
她的表演堪稱完美,每一個停頓、每一聲歎息都經過精心設計。那種在重壓之下逐漸顯露的軟弱與動搖,讓電話那頭的老江湖也信了幾分。她甚至適時地讓聲音帶上了一絲哽咽,卻又很快壓抑下去,展現出強撐的堅強。
王老在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權衡什麼,最終歎了口氣:“徐總說了,商業競爭歸競爭,他對你的能力還是欣賞的。如果你誠心談,條件可以再商量。畢竟,鬨得太僵,對大家都沒好處。”
林薇的唇角掠過一絲幾不可察的冷笑,但語氣卻愈發顯得脆弱:“我......我需要考慮一下。畢竟‘釘刺’就像我的孩子,真要放手......”
她沒有立刻答應,這種遲疑反而顯得更加真實。掛斷電話後,她靜靜地坐在黑暗裡,任由窗外流轉的燈光在她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影子。這一刻,她不再是那個在談判桌上叱吒風雲的女強人,而像是一個被逼到懸崖邊的困獸,連喘息都帶著血絲。
但這樣的脆弱隻持續了片刻。當她再次抬起頭時,眼中已經恢複了往日的銳利與冷靜。她按下內線電話,聲音斬釘截鐵:“通知核心團隊,十五分鐘後會議室集合。”
燈火通明的會議室內,氣氛凝重得仿佛能擰出水來。
林薇站在投影幕前,目光如刀鋒般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沉穩乾練的喬娜、精明細致的秦悅、還有幾位從創業初期就跟隨她的核心成員。這些人都是她能夠完全信任的夥伴,也是這場生死博弈中最重要的棋子。
“魚餌咬了,”林薇的聲音在安靜的會議室裡格外清晰,“但徐天很謹慎,沒有親自下場,而是找了王老來探口風。”
喬娜微微蹙眉:“王老在圈內以謹慎著稱,他能出麵,說明徐天確實動了心思,但戒備心還很重。”
“所以,接下來我們要把這場戲唱足。”林薇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發出規律的聲響,“要讓徐天相信,我們已經是強弩之末,不得不屈服於現實。”
她開始有條不紊地部署接下來的行動,每一個細節都經過反複推敲。
“喬娜,你負責對外釋放更多‘混亂’信號。”林薇的目光轉向運營總監,“技術部那邊,安排三個工程師‘離職’,實際上調往我們在杭州的研發中心。記住,離職手續要辦得足夠逼真,離職麵談時要表現出對公司的失望。”
喬娜迅速記錄著要點:“我會安排他們在個人社交賬號上發布一些暗示性的內容,比如‘是時候開始新的旅程了’,或者轉發一些關於‘企業價值觀’的批判文章。”
“很好。”林薇滿意地點頭,“另外,找兩個不太重要的小項目,人為製造一些‘管理混亂’導致的交付延誤。客戶那邊的抱怨要真實,但後續的賠償和補救要及時到位,不能真的損害公司信譽。”
喬娜會意:“明白,我會把握好分寸。既要讓外界看到我們的‘困境’,又不能真的傷筋動骨。”
林薇轉向財務總監秦悅:“你的任務最重。準備一份看似極具誘惑力但暗藏致命陷阱的‘財務儘調材料’。表麵上看,我們要展現出足夠的誠意,把所有家底都攤開來;但實際上,關鍵數據要做特殊處理。”
秦悅推了推眼鏡,眼中閃過精明的光芒:“我已經有思路了。我們可以把正在研發的幾個項目的預期收入提前確認,同時將部分研發費用資本化,這樣能短期內美化利潤表。但在附注裡,要用晦澀的會計語言暗示這些處理的風險。”
“最重要的是,”林薇補充道,“要把沈浩離職前留下的那幾個技術項目的價值誇大,但同時在專利權的歸屬上設置模糊地帶。徐天的團隊裡不乏技術專家,他們一定能看出這些項目的潛力,但未必能立刻發現其中的法律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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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悅若有所思:“就像在美味的蛋糕裡藏一根細小的魚刺,吞下去的時候感覺不到,等它卡在喉嚨裡時,已經來不及了。”
“正是如此。”林薇的眼中閃過一絲讚許,“至於我,負責與王老保持若即若離的聯係。時而表現出強烈的出售意願,時而又因‘價格過低’或‘心有不甘’而猶豫反複。我們要充分吊起徐天的胃口,讓他覺得這是一筆劃算的買賣,但又不能太容易得手。”
會議結束後,林薇獨自留在會議室裡。她走到落地窗前,俯視著腳下流光溢彩的城市。這裡的每一盞燈光背後,都可能隱藏著一個不為人知的故事,一場不見硝煙的戰爭。而她,正站在風暴的最中心。
這場精心編排的戲碼,持續上演了將近一周。
林薇嚴格遵循著既定的策略,與王老的通話總是充滿著矛盾與掙紮。有一次,她甚至在深夜給王老打電話,聲音裡帶著酒後的迷離與感傷,絮絮叨叨地講述創業初期的艱辛,說到動情處幾近哽咽。這種看似失控的表現,反而更加深了王老對她的信任。
與此同時,喬娜負責的“混亂”信號也開始在業內發酵。三個核心工程師的“離職”在技術圈內引起了不小的震動,一些關於“釘刺”內部管理出現問題的流言開始悄然傳播。兩個項目的“交付延誤”更是被競爭對手刻意放大,成了“釘刺”走向衰落的佐證。
秦悅則帶領財務團隊連夜趕工,精心編製了一份厚達兩百多頁的財務儘調材料。表麵上,這份材料詳細記錄了“釘刺”的財務狀況、業務模式和未來預期,處處彰顯著公司的價值;但實際上,幾個關鍵數據都被巧妙地修飾過,如同一個精美的陷阱,等待著獵物自投羅網。
這一周裡,林薇幾乎沒有睡過一個整覺。每天深夜,她都會仔細複盤當天的每一個細節,推敲徐天方麵可能產生的每一個疑慮。她知道,在這場博弈中,任何一個微小的疏忽都可能導致全盤皆輸。
終於,在第七天的傍晚,王老的電話再次打來。這一次,他的語氣中帶著幾分難以掩飾的興奮:“小林啊,徐總那邊鬆口了。他們希望雙方團隊能進行一次‘非正式’的初步接觸,地點定在第三方律師事務所的會議室,這樣對大家都公平。”
林薇捂住話筒,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既期待又忐忑:“好,我同意。時間您來定吧。”
掛斷電話後,她緩緩坐進椅子裡,感到一陣虛脫般的疲憊。這場戲的第一幕已經拉開,接下來,才是真正的較量。
會麵安排在兩日後,在一家頂級律師事務所的會議室。
林薇刻意隻帶了秦悅前往,顯得勢單力薄。她選擇了一套剪裁得體的深灰色西裝,既顯專業又不失穩重,但刻意選擇了略顯寬鬆的尺碼,讓自己看起來比實際更加消瘦脆弱。妝容上也下足了功夫,用精致的技巧突出了眼下的暗沉和疲憊。